这就意味着他们跋涉了一个多月到达军营,不仅得不到休整,还要拖着疲累的身躯去巡河,以他们的人手一日最多只能睡两个时辰。
若是以往这些人也就认命了,反正每年最脏最累的活都是他们干,只是巡河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可不知是不是跟着宁长风久了,这些人突然不愿再忍受了。
最先跳起来的还是林为,这小子指着监军就是一顿大骂,原本趾高气昂的监军被骂得面色铁青,最终灰头土脸地走了。
不多时,赵阳带着副将过来了。
宁长风双臂抱胸,脊背靠在大营门前的草垛子上,敷衍地说了句:“甲胄在身,恕卑职不能行礼了。”
他身后林为带着百来号人齐刷刷跟着喊,那气势跟像要活吞了人似的。
赵阳恨得咬牙切齿,自贪污案被爆出来后,他在军中的威信便直线下降,手边几个能用的亲信又被宁长风尽数押去盛京,无声无息死在了诏狱里。
现如今可说是举步维艰。
跟在一旁的江成见状打圆场:“身穿甲胄的确可不必行礼,你们都是有功之士,赵将军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呢。”
他这一捧高帽子戴上去,赵阳面色更加难看,良久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巡河乃每年必行之例,你们在此闹什么事?”
林为就道:“别的河段都有两个旗轮值,凭什么我们河段就只有一个旗的人?”
副将便在赵阳耳边低语几句。
赵阳脸色缓和,盯着林为道:“我道是什么事,春耕在即,家有农田的军户都回家翻土育苗了,你们无田无土,吃的是我们北昭人种的粟米,辛苦些去巡河不为过吧?”
林为一听这个更来气:“我吃你们北昭人大米没给你们北昭人干活是吧,哪年最苦最累的活不是我们干,冻死饿死的兄弟你们管过吗?是,他们军户有农田,可种的米何时到我们嘴里过?”
他提着小半麻袋粮食往地上一放,气不忿道:“巡河一月给我们这点粮食,这次又想饿死我们多少兄弟?”
江成在一旁适时帮腔:“是少了点哈。”
被一个小兵如此质问,赵阳脸上挂不住,沉下来喝止道:“放肆!”
林为梗着脖子与他对视,他身后的士兵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往前走了一步,与赵阳带来的亲兵对上了。
赵阳脸色阴沉地扫过这群滚刀肉般越来越不听话的混族人,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一直一言不发的宁长风身上。
“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兵?”
宁长风直视他,露出无奈的表情指了指那小半麻袋粮食:“这点不够我三天吃的,将军您要让底下的兵们干活,至少得让他们把肚子填饱吧,人要吃饭天要下雨,这我可管不了。”
这可算是明晃晃的纵容了。
赵阳气得一个倒仰,指着宁长风直骂痞子!
江成在一旁看得直乐,偏生又要装出一副替主将分忧的样子,道:“现今正是春荒时,军中余粮不多,赵将军虽爱兵如子,却也是捉襟见肘啊。”
他托着下巴道:“不过半袋粮食的确少了些,不如这样,把我和赵将军的口粮扣去一半,给他们一并带去吧。”
话音刚落,赵阳身边的副将忙站出来高声道:“不可!”
“赵将军乃一军主将,怎能克扣他的粮食!你们河道上有野菜,再不济河里有鱼可抓,怎么都好过让赵将军挨饿不是?万一赵将军因腹中饥饿影响军中决策,你们担待得起吗?”
江成暗骂一句狗腿子,闭嘴给宁长风递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
宁长风起初还抱臂站着,情可有可无,渐渐地脸上表情凝肃起来,他放下双手,几步走到副将面前。
副将被他盯着,准备好的长篇大论霎时卡了壳,张着嘴望着这个五官英俊硬朗的年轻旗长。
“这么为你的赵将军着想,我看你一定很愿意替你的赵将军去死吧。”
副将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一步,胸膛上下起伏,不敢再说一句话。
他竟然被一个小小旗长给镇住了。
宁长风却已扭过头去,他身体前倾,低声而快速地在赵阳耳边说道:“赵将军,需要我提醒你的老父亲是怎么进刑部大牢的吗?”
赵阳转过脸死死盯着他,那眼恨不得将面前这人剥皮拆骨,丢进牢狱里狠狠折磨。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是谁的人?”
此前他以为宁长风是江成的人,可今日这话听着倒像是京里的细作。
到底是哪一家呢?
赵阳的脑海中飞速搜寻着朝中几大势力的信息,浑然不觉宁长风已站直身子,甚至还替他掸了掸肩上的落灰。
“不添加人手可以,粮食和兵器必须到位,否则关于军粮是否贪墨的举报信三日内必将送到容首领的案头。”
赵阳往后踉跄一步,脚跟抵着墙面才没出狼狈相。
今时不同往日,他赵家势微,反倒让绣衣局首领容衍爬了上去,依那位的作风,恐怕垂涎这边军虎符久矣。
望着远去的队伍,赵阳目呲欲裂:“给他们发!”
前往青川河的路上,林为那叫一个兴奋,眉飞色舞地吹嘘:“看到没看到没,那赵将军脸都青了,旗长真有本事!”
他宝贝似的拍了拍满满一车子粮食,又耍了两把锃亮锋利的三戟枪,在林子荣身边围着跳圈:“看他还敢欺负我们,活该!”
林子荣忧心忡忡:“我看未必。赵阳此人心眼针尖似的,恐怕报复在后头。”
林为一愣,随即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惹都惹了,旗长肯定有办法的。”
他抬头朝队伍最前面的宁长风喊了一句:“旗长会保护我们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