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两年前,此时院里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到底今时不同往日。
他的长风磊落、正直,是受人敬仰的大将军,他怎能坏他名声……
容衍眼底的厉色被温和取代,他抬手往下压了压,止住求饶的声浪,高声道:“诸位数月来辛苦了,每人在原本的例银基础上再加十倍赏银。今日事就此作罢,你们都有家小在盛京定居……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对?”
原本以为死定了的众人俱是一愣,接着个个点头如小鸡啄米,无不应承。
张生华攥紧的手一松,药瓶滑落在地,被他侧身一脚踢进了草丛里。
容衍已走到近前,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草丛,再看向他时唇角扬起一抹淡笑。
“张大夫受惊了,长风托我传句话:医者中他只信你一人,可否随我去看一看孩子的脉象?”
……
最终容衍还用了什么方法让这些人闭嘴不得而知,总之新年的第一天,青川城大街小巷都掀起了除夕夜迹降临,百病皆消的传言,传得乎其,甚至有人说在半空看见了仙人吹笛,一个个有鼻子有眼的——
都和宁长风没什么关系。
张生华昨晚诊过脉,道孩子与常人无异,就是月龄要大些,生下来便能自己翻身,兴许说话走路也会比同龄孩子要早些。
是个很健康的哥儿。
因是在除夕夜的最后一个时辰出生,容衍便给他取名叫除夕,希望他除旧迎新,日日开心无忧。
宁长风倒无他那么多细腻心思,于他而言名字只是个代号,除夕也好正月也罢,是他的崽子就行。
又在青川待了十余日,在景泰蓝雪片似的信件催促中,两人终于踏上返程的旅途。
因着带了除夕这个未满月的小崽子,人手和行李太多,只得坐马车慢悠悠地晃,等抵达盛京时,已是三月初了。
今日一下了早朝,景泰蓝便换下龙袍,穿上私服直奔郊外。
远远地就能看到车队绕过鱼头山,自官道行来。
宁长风嫌坐在马车里憋闷,骑了马出来放风,他眼力好,老远就能看到归林居门口蹲了个小小的身影,和以往无数次等他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景泰蓝!”他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正百无聊赖蹲地上数蚂蚁的景泰蓝倏地抬头,望向朝他疾驰而来的骏马,大眼睛开始放光。
他扔掉树枝,朝马上的人影大步跑去:“阿爹!”
宁长风急勒缰绳,翻身下马将朝他奔来的小小身影抱起来举过头顶,笑声爽朗:“重了不少啊!”
景泰蓝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肩膀,故意奶着声音,仿佛儿时那般撒娇:“阿爹,我好想你啊!”
若是以往,宁长风定是要觉得别扭的。
不知为何,这次他摸了摸景泰蓝的后脑勺,低声回应道:“嗯,阿爹也很想你。”
肩膀上有湿热的液体蔓延开,景泰蓝忍不住哽咽:“对不起阿爹,让我哭一会,哭一会儿就好。”
宁长风托着他的屁股往上掂了掂,六岁的孩子不算轻了,景泰蓝的个子似乎又长了不少,趴在他怀里颇有些重量。
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抱着他大步走进门口:“可以哭久一点,没关系。”
等容衍抱着小崽子姗姗来迟时,景泰蓝已经从宁长风身上扭下来,坐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擦眼泪。
他已是一国之君,不可以动不动就向阿爹撒娇了。
除夕被包得严严实实抱在怀里,此时正顽强地挣脱襁褓,伸出小手手去抓容衍垂落在耳侧的长发玩。
景泰蓝眼睛一亮,从椅子上跳下来去看。
只见襁褓里的娃娃生得唇红齿白,一双圆眼骨碌碌地到处瞧着看着,见人便弯起眼睛笑,亲人得很。
看着甫一见面就伸手要抱抱的除夕,景泰蓝连退好几步,接着紧张地看看宁长风,又看看容衍,目光隐露期待。
“我可以抱吗?”
“自然可以。”
宁长风尚未开口,就听容衍面色如常地替他回答了,随即便教他怎么抱孩子。
路上这两个月,一直是容衍照顾孩子居多,现下教起景泰蓝来熟练得很。
软乎乎的小孩抱在手里,景泰蓝紧张得全身关节都僵硬了,他大气不敢出,小脸上的表情凝重得仿佛在上早朝。
不,比上早朝还要令人胆战心惊。
除夕抓着景泰蓝的衣领,小嘴鼓啊鼓,吐出一串泡泡。
景泰蓝茫然。
这是何意?
摸到小崽子一点脾性的宁长风解释:“看来他很喜欢你这个哥哥,迫不及待想和你玩。”
景泰蓝抿了抿唇,再扬起时又是一脸激动,大眼睛闪亮闪亮的。
“哥哥也很喜欢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