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亲,从小和你感情好吗?」
这话一出口,徐珮笙有些后悔。感情好又怎样?现在不也是回不到从前吗?
「还是,你选择体育学校,你父亲并不同意?」
这两者大概是最可能的原因,徐珮笙一向以目光看透病人,直入那人内心。但这次不一样,她不敢用心虚的眼,去注视顾宇澜深似海的眼眸。
顾宇澜微微点头,儘管父亲唾弃他的脸孔不断在脑海里飘荡,他还是努力克制自己,不抓狂暴怒。
本就凝重的气氛更加怪异,徐珮笙啜一口茶,也示意顾宇澜喝几口。
这无非是最好让人冷静的方法。
「那你和你父亲,最让你印象深刻的回忆是什么呢?」
这句话里,藏着玄机。回忆可能是绚烂美丽的,也可能是千疮百孔的。
「大概是他打人的时候吧?」顾宇澜停半晌,「我还在梦里梦过,他把我妈推下楼。明明没有这回事……」
他总觉得父亲是暴力分子,什么事情都要靠打人来解决。母亲的死,在所有人口中都是同样说法,那年她生重病,没有撑过冬天,便离开世界。
可谁又知道真相呢?
「推下楼」几字在徐珮笙脑海里盘旋,一个女人自楼顶下坠的影像,不断侵袭着她。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隐约间,她觉得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欲坠,装饰品露出险恶的笑容,一步步朝她袭来。
顾宇澜看着她额头流下的汗珠,失了焦的双眼,有一点点的担心和欢喜。
总是能在无意间,触碰到她隐藏的秘密。
徐珮笙一手轻轻拉着白袍领口,稍作喘息,一边用有些颤抖的手指触碰茶杯。她心里十分后悔,很久很久没有发作的毛病,一定是前几日去山里祭拜一趟,勾起那痛彻心扉的记忆。
她尝试让自己冷静,继续他们的諮商。
徐珮笙感觉到指尖一丝暖意窜过,顾宇澜手指勾着她,将她颤抖的手带离茶杯,然后缓缓放在沙发扶手上。
那汪洋里的一根浮木,主动飘向她,让她伸出手去握住。
徐珮笙下意识用无力的手回握,轻柔却坚定。
他皱着眉头,徐珮笙战战兢兢看向他,那好看的眼睛充满温柔,她有那么一刻,悄悄沉醉。
等到她发现自己的动作,尷尬地收回手。
顾宇澜微微笑起来,他的笑容温暖了室内惨白的一切,「没关係,没事。」
话语落下,一字一句拂过她的心。
那样的不安渐渐散去,她第一次在和病人諮商过程里,得到一直渴望的救赎。
剩下的时间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慢慢看着时针滑过鐘面。
徐珮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束他们的諮商,只知道他离开时,她暗自记下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