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芸一口气说完,看着萧莺聚变的脸色,眼睛似乎都气得乏了红,知趣不能再留,走之前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自小母亲就教导我,无论自己是什么身份,都得将‘礼’字当前,今日我虽不认识你们,但与各位娘子相处之时,一言一行自认为没有半点失礼,不觉得丢人。”
说完王芸起身走向席位后方,掀起竹帘,钻了出去,人生地不熟,她也不知道往哪儿走,只沿着跟前的鹅暖石小径往前。
风一吹,凉意袭上脸,才觉得自己心口跳得有些快。
头一回怼人,当时一通子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占理,事后心口又堵得慌,懊恼自己不会为人处事,更为心头冒出来的那股孤寂而慌乱。
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关在院子里的那段日子,觉得自个儿已被世人彻底地抛弃在外......
“小姐,咱们回去吧。”青玉跟在她身后,知道她心里难受,这宫里的人没一个是好的,早知道就不来了。
公主邀请,如今人还没到,她断不能先行离开。
“来都来了,不瞧完,岂不是更亏。”王芸怕自己迷路,也不敢乱走,选了场子上一个偏角的位置,坐了下来。
既没离开场子,又能避开人群。
蹴鞠场上,不少人在热身,王芸看了一会儿,心绪慢慢地被牵引,正入,察觉身旁有人走来,还以为是青玉,道她终于想明白了,屁股往边上挪了挪,替她腾出了一片位置,身旁的影子落下来,却比她想象的要高大许多,且颜色也不对,是绯色。
王芸一愣转过头,脸上还带着一团错愕,桃花眼里擒着的一汪水汽,也没来得及消下去,泫然欲滴,我见犹怜。
裴安坐下来后,就那么偏着头看她,目光不避讳,也没说话。
今日天晴,光线也好,他身上的绯色官服比起前夜见到的鲜艳耀眼许多,眉眼间因那一缕阳光,格外明朗。
即有翩翩少年郎的风流之态,又有侯王将相傲视四方的魄力和贵气。
就他这条件,完全能做一个良臣。
这般一想,王芸猛然回过,眸底不由浮出了几分惊喜,“你回来了?”
她以为他还要等着渡河呢。
猝不及防的反应,倒是让裴安的色有了半刻的呆滞。
以萧莺的脾气,他知道两人今日相遇,她肯定落不到好。他不爱管闲事,但这层因果为他而起,怎么也得他来收场,因才跟着赵炎过来了一趟。
几人闹起来时,他被赵炎偷偷拉进了隔壁,什么都听到了。
他跟过来,原本是等着她来质问。
试问订亲后对方突然蹦出来一道婚约,换做谁也不会淡定,严重些,她会以此悔婚,再不济,骂上自己两句,哭一场。
这些一贯都是女人擅长的伎俩。
他做足了准备,给她撒气的地儿,她却回了他这么一张惊喜的面孔,不知怎的裴安突然想起了那夜,她骑在马背上,对他说的那句,“早些回来。”
倒是一种很妙的感觉,两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竟然真会因为一桩婚约捆绑在一起。
“嗯。”裴安应了一声,视线并没有挪开,反而是愈发认真地看向她微红的眼睛,再一次给了她机会同自己讨伐,主动问道,“怎么了?”
谁没有个过去,她也有。
且受伤的人也并非是她,适才那姑娘不准这会儿还在哭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不介意先做个示范,只要他不主动说,她就当没这回事。两人虽已见过两回,不再算陌生,但还是有些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当下摇头撇开视线,仓促地道,“今日殿下办了蹴鞠,邀我前来,还没开始呢,裴公子何时回来的?也收到了帖子?”
她连问了他两个问题,侧着脸不看他,目光盯着底下的蹴鞠场子,半边脸颊,映在阳光里,慢慢地染上了一层艳粉。
他眉梢轻轻扬了一下,偏向她的身子正了回来,转开视线,同她一道往底下场子里内看去,答了她,“刚回来。”
答完又问,“喜欢看蹴鞠?”
王芸点头,“嗯。”
“会玩吗?”
南国十来年前就兴起了蹴鞠,无论男女都喜欢,被关在院子里那几年,烦闷之时,她也同母亲,青玉连颖一起玩过,但只是颠一下球,并没有正儿八经地比拼过。
她不知他所说的会玩,是指什么样的程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玩吗。”裴安瞧见她脸上的犹豫,换了一种问法。
宫里的场子办得漂亮,今日又是男女混合赛,适才瞧着底下姑娘们脸上洋溢出来的笑意时,她心中早就生了羡慕。
想自然是想的,但才经历了那么一遭,暂时不想去讨好人,正欲摇头,裴安先道,“这身官服不便,你等我一会儿。”
王芸没明白他那话什么意思,愣眼看着他起身。
谁知起来后,裴安又不动了,顿了两息突然转过身,眸眼如星近距离盯着她面上的疑惑,想的却是刚才她被人为难的一幕。
再硬的柿子,终究也只是个柿子,丢在这儿,指不定又被人给踩了。
斟酌了一番,裴安弯下身去牵她的手,骨节修长的五指轻轻扣在她的手腕上,“算了,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第9章
上回在渡口,他抱她,事出有因,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她便也选择了忽略,如今他这般明着过来牵她手,微凉的掌心贴在她暖和的手腕上,脉搏突突跳跃,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触碰,王芸无法做到不去在意,脸颊陡然飘出两抹红晕,脚步木讷地跟上前,被他牵住的那只手则一直僵着,潜意识想去挣脱,毕竟从小到大没被哪个男人牵过。
除了邢风之外。
可又迟迟没有动作,他是她三媒六聘正式订了亲的未婚夫,牵她,比邢风还要理所当然。
最终王芸没动,由他牵着往前,上了她适才过来的那条鹅卵石小径,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