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最后撩了一下布帘,见那道香妃色的身影还在,小小一抹张望着立在门口,也只一眼,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放下布帘,心肝子紧得发疼,他咬了咬牙,先前脸上有多少柔情,如今那脸色便有多落寞。
他一刻都不想耽搁,一出城门,便不再乘坐马车,骑马朝着临安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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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姜大人从果州的官道上赶回来,恰好在城门口遇上了裴安,当下一愣,赶紧追上去,急声唤道,“裴大人!”
“守住江陵。”裴安留下一句,带着张治,马蹄子一扬,瞬间没了身影。
姜大人从马背上翻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忙活了这两日,白忙了,张治还是被带走了。
按理说,顾老将军今日也该到江陵地界,可他派去的人往前走了几十公里都没见到人,今日天没亮,他亲自跑了一趟,依旧没见到人。
顾老将军没来,人已被带走了,一切都是徒劳。
姜大人缓了好一阵才起身,一脸颓败,正准备跨上马背回府,只见前面马车上突然滚下来了两团人影,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朝着他急急奔来,招手唤他,“姜大人。”
赵炎,邢风。
姜大人:......
该留的没留下来,该走的却如同瘟,还送不走了。
这江陵迟早是个危险地儿,他们不想要命,自己也拦不住,眼下谁也指望不上,一堆烂摊子摆在眼前,是死是活,全看天命。
人的预感总是很灵,且越是糟糕的事情越准。
第二日一早,几匹快马,相继到了江陵知府。
第一匹快马,从襄州传来,明阳公主杀了北国的一位皇子,如今已逃回了南国。
第二匹快马,北人的两万兵马已经冲破了襄州边境。
第三匹快马,顾老爷子得知襄州有难,已临时转道去了襄州,让知府随时做好应战的准备。
天彻底地塌了。
每一道消息,都如同天雷砸下来,没给人半点喘气的机会。
姜大人只能尽自己的全力,豁出性命,去保住这座摇摇欲坠的城池,快马加鞭,派人通知临安。
可力量有限,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百姓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开始慌乱,大批地往城外逃,眼见形势越来越乱,关键时候,邢风出谋划策,让人封锁过关口,关上城门,城内所有的人都不许进出。
避免北人通风报信,又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一夜之间,捉拿了城中所有的北人,全都关进了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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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裴安一走,童义便交给了芸娘一个大匣子,“主子让我拿给夫人,说他答应过夫人,绝不会食言。”
芸娘接过来,打开,满满一匣子的珍珠,颗颗都是碗口那么大。
芸娘转过头,让眼眶内的泪珠子掉了个痛快,哭够了之后,便去了城外的宅子,让童义去外面制作了几面旗子,上面印上了大大的“裴”字。
今日旗子都做好了。
童义刚拿回来,便听到了消息,急忙赶到了城外的宅子,色匆匆地催她,“少夫人,刚接到消息,明阳公主那边出了岔子,不知怎么着,将北国的皇子给杀了,江陵这边又出了乱子,如今北人一怒,攻入了城,咱们得立刻出发,去果州。”
他答应过主子,要平安地将她送到果州。
芸娘色愕然了一阵,之后倒是平静了下来,本就躲不过,这一日迟早得来。
芸娘没跟着童义走,从他手里拿过旗子,去找王荆,不再唤他王叔叔,而是唤了一声,“王副将。”
王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属下在。”
“立即召集兵马。”
几个月前,她头一回听到自己手底下多了两千人马时,她还曾恐慌过,不知该如何面对。
今日她站在两千兵马面前,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对着众人朗声道,“家父王戎迁承蒙各位将士爱戴,等候至今,临终前膝下无儿郎,唯有一女,我姓王,王戎迁唯一的后人,单名一个芸字,今日我愿意接替家父遗愿,即日起,你们便是我王芸的将士,我答应带你们上战场杀敌,讨伐北人,但我的身份是临安裴家的少夫人,你们可愿意?”
王荆心头一震,惊愕地抬起头。
只见其小小的身板子,站在大军面前,瘦瘦弱弱,不堪一击,可那眼中却看不出半点惧色。
虎父无犬子。
将军二夫人铁骨铮铮的人物,后人又怎会逊色,片刻后,王荆头一个跪下,“属下誓死追随夫人。”
当初将军以死保住了他们两千户,若不是将军,他们早已成了战场上的亡魂,活下来的这条命,便也是将军的。将军不在,他的后人继承,理所应当。
无论是什么名头,能让他们回到战场,与他们而言,已是最好的归路。
所有的将士齐齐跪地,声音震耳。
“属下誓死追随夫人。”
“属下誓死追随夫人......”
扬悠脸色一白,没想到她要上战场,大军面前,她不好驳她,待大军开始准备上马了,她一把拉住芸娘,急切地道,“小姐不可玩笑,战场不是小姐该去的地方,奴婢答应过夫人,要护住小姐,奴婢即刻送你去果州。”
芸娘看着她,那双灵气的眸子内没了一丝光亮,半晌才摇了摇头,“姑姑,我躲不了了,这个世上有我在乎的人,我想要保护他。”哪怕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