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诚看着她:“真的?”
“真的。”李妩看他一眼:“我骗你作甚?”
楚明诚捏着她冰凉的手指,身子朝她靠近:“我还当阿妩是见着了陛下才这样……”
男人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委屈与酸意。
李妩既好笑,又无奈:“胡说些什么。”
大抵楚明诚在暗处爱慕她多年,将她看得如雪山月光般圣洁,待她从来是小心谨慎,唯恐唐突了她。
刚成婚那阵,他每早睁眼第一件事,便是去牵她的手,生怕她如梦幻泡影消失不见。
后来随着日子推移,这份患得患失倒是好了许多。只是随着裴青玄回到长安,这份患得患失又席卷而来。
尤其是裴青玄登上帝位后,楚明诚明显自卑起来——
他觉得他配不上李妩,从前就这般觉得,现下愈发觉得。
他容貌算得上仪表堂堂,然而文韬一般,武略也一般,寒窗苦读十余载,上届科举只拿了个三甲第五,唯一出众之处莫过于投了个好胎,成了楚国公府的独子,祖上荫蔽足够让他高枕无忧。
只是在长安这种显贵云集之地,他这样身世的郎君,也没多少稀,毕竟上头还有一大堆裴姓的皇室宗亲。
若不是三年前李家失了势,他不顾家人反对伸出援手,那名满长安的李家小娘子怎是他配肖想的人物?
天知道,那一年她问他,想不想娶她时,他只觉天上掉下好大一块馅饼,直将他砸的晕头转向,夜里做梦都笑醒。
可现在,裴青玄回来了,还成了江山之主。
楚明诚愈发觉得李妩嫁给自己,实在委屈。
他心下正酸涩,一根纤细小指勾了勾他的掌心,犹如羽毛撩拨他的心,一抬眼,便见李妩美眸含着盈盈笑意:“我已嫁于你三年,你难道还不知我的心意?现下我心里只有你,再容得下旁人。”
轻轻柔柔的话语叫楚明诚的心霎时软成一滩水,他深深望着李妩,嗓音微哽:“阿妩,你真好。”
李妩嗔笑,将手从他掌心抽回:“好了,宫宴之上收敛些。”
楚明诚被哄好了,自是一切都听她。
绿釉狻猊香炉里沉香烟气袅袅升起,高居上位的帝王冷眼将小夫妻的打情骂俏尽收眼底,搭在龙椅扶手的长指不禁拢紧,指节泛白。
直到太监总管刘进忠小心询问着是否传膳,那只紧握龙头的手才松开。
刘进忠眼见着帝王眉眼间的那份冷戾也春风化雪般,转瞬消散,而后换做一贯的温润浅笑:“时辰的确不早了,传膳罢。”
刘进忠应诺,抬手三击掌。
清脆击掌声一道道传下去,不多时,端着珍馐美食的宫人们鱼贯而入,依序摆菜。
除夕夜宴的菜色极为丰盛,便是宴席上提供的各色酒水浆饮都有五十多种。楚明诚要了梅花酒,李妩也不再另点,与他共饮一壶。
正式开宴前,皇帝举杯说了一番祝祷,众臣也齐齐举杯,高声呼道:“祝陛下万寿无疆,祝太后千秋圣寿,祝大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言毕,君臣饮尽杯中酒水。
“诸位都入座罢。”
皇帝略一抬手,年轻的面庞情怡然:“此番是朕登基后第一个除夕,诸位爱卿不必拘谨,务必尽兴宴饮,共迎新岁。”
殿内众人纷纷称是。
随着丝竹管弦声响起,教坊舞乐彩裙飘扬,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才算有些新年宴饮的热闹。
除却最开始那匆匆一瞥,之后李妩便再不敢抬头,只认认真真吃着碗碟中的食物,仿佛这才是她今日最重要的事。
而楚明诚见她爱吃,也一心伺候她,替她夹菜、挑鱼刺。
这本是琴瑟和鸣一幕,可落在赵氏眼里只觉刺目,从来都是女子伺候夫君,这个狐狸精倒好,竟叫世子给她做些下人的活计!
忍了又忍,赵氏终是忍不住,以帕掩唇低低道:“李氏,你别只顾着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楚国公府饿着你了。”
李妩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再看楚明诚皱眉要辩解的模样,连忙按住夫君的手,转眸朝赵氏轻笑:“母亲说的是,那我慢些吃。”
说着,她低下头,将原本够吃一口的食物细细分成好几块,而后送入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
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赵氏险些气得后仰。
不过在皇家宴上,她不好摆脸呵斥,只得生硬扭过脸,权当旁桌没坐这么个人。
楚国公眼见老妻又吃瘪,只觉无趣:“叫你少管闲事。”
赵氏反驳:“我哪是管闲事?”
楚国公道:“国公府那么大不够你管,现下还管儿媳妇吃饭快慢?诚儿给他媳妇挑刺,你也给他媳妇挑刺。”
赵氏一时语塞,脸上涨地泛红:“我…我…我这是……”
还不等她寻出个借口,身后忽的起了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哎呀。”
随之是一阵碗筷碰撞的清脆叮响。
赵氏忙回头,触及李妩那件湖色上袄染上一片浓郁酱色时,不由皱眉:“怎么弄成这样?”
李妩拧眉不语,只拿帕子擦着衣衫,情复杂地打量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宫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