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玄语塞。龙腾小说 ltxsba @ gmail.com
这几年她噎人的本事越发炉火纯青,常常一句话能叫他气个半晌。
殿内一时安静,须臾,李妩又开了口:“不过听说肃王夫妻恩爱,三个孩子也养得很好……”
她忽然改了口风,裴青玄静静看她。
李妩放下手中微凉的白玉棋子,看着棋盘上那场残败棋局,乌眸闪过一抹怅惘,无力回天的死局,还有何破局之法呢?
纤指将棋子一枚枚拾回,她鸦羽般的长睫轻垂着,烛光里投下淡淡阴影:“我若没记错,谢家那个小儿郎与琏儿年岁差不多。”
“他家小儿叫阿狼,比琏儿长一岁。”
“阿狼,这名字威风。”李妩抬起眼,平静视线落在裴青玄面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
裴青玄被她这般目光看得怪:“怎么了?”
李妩没说话,仍是盯着他,眸光复杂而沉静,良久,似是下定决心开了口:“肃王手握北庭军权,威震边疆,其二弟谢仲宣,年纪轻轻便官拜正三品礼部尚书,在一干清流文士间颇有雅望,假以时日,为文官之首也未可知。其三弟谢叔南,在晋国公百年之后会袭继爵位,届时二十万陇西军也归于其手……吾儿若想坐稳皇位,与谢家儿郎的交情自是越深厚越好。”
她看向裴青玄:“就如你与谢伯缙那样,袍泽之情,生死之交,除了臣子对君王的忠诚,更多一份仁义。我听我父亲说过,先帝最开始想贬你去燕地,后来不知为何改了主意,贬去北庭……”
相较于燕地,北庭更为苦寒偏僻。
从前她以为是丽妃吹枕头风,这才致使先帝改了主意,现下再想裴青玄在谢伯缙助力下登上皇位之事,既像妙缘分,又像早有筹谋。
裴青玄转了转玉扳指,并未解释,只一双幽邃狭眸定定看她:“阿妩想说什么?”
想到自己的打算,李妩心绪犹疑起伏不定,可万一她这把身子骨若真撑不住了,琏儿该如何办?李家诗书传家,大哥前程尚可,二哥却才智平平,真要在政事上帮着琏儿,怕是使不上什么力。许太后虽疼爱琏儿,可她终究年迈,真遇到政权争位之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谢家却不同,有文有武,有兵有权。
若能与谢家交好,就算她死后,裴青玄另立妃嫔,生育子女,她的琏儿也不是全然孤立无倚。
思及此处,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掐进掌心肉,目光郑重认真地望向面前的男人:“我想将琏儿交于肃王夫妇,叫他们带去北庭历练。”
第7章
有风穿过金殿,吹动烛影摇曳,那倒映在窗棂之上的两道身影对峙般,僵凝了许久。
这份静谧好似回到五年前那个夜晚,她亦是这般,一副坚定决然的口吻,说要将裴琏送到慈宁宫抚养。
时隔五年,她又要将孩子送到更远的地方。
“小儿才五岁,稚嫩柔弱,北庭那等偏僻苦寒之地,他如何受得住?”
裴青玄深深望着她的脸,沉吟片刻,道:“你若想为琏儿寻谢家当依仗,朕可命谢仲宣为他的老师。且谢伯缙有一双女儿,谢仲宣也有一个女儿,日后无论是从长房还是二房挑个女儿给琏儿做正妃,谢家都会是琏儿的岳家,看在儿女姻亲份上,也会助他坐稳江山。『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李妩知道他说的在理,然而:“我不想以儿女姻亲作为筹码。”
抿了抿红唇,她道:“虽说现下琏儿还小,言之过早,但我希望他日后能循着心意,寻个情投意合的妻子……是,妻族势力固然重要,可全靠妻族,自身昏庸无能,那把龙椅怕是也坐不长远,还须他自身成长起来,有贤明才干,晓驭人之术,才能江山永固,天下顺服。”
“那将他留在身边养着也是一样,朕自会教他帝王之术。”
裴青玄并不忌讳她在他面前表露觊觎帝位之心,终归日后那把龙椅,迟早是要交给他们的孩儿,现下她愿意为孩子打算,他心下也欣慰。
哪知李妩听了这话,却看他一眼:“若是日后,你还有其他子嗣……”
裴青玄眉心轻蹙,认真上下打量她一番:“你身子大好了,可以再生了?”
李妩一噎,这个不正经的。她偏过脸,瓮声道:“我是说,你与旁人再生……”
“怎么可能。”
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下颌蹭了蹭她的发顶:“少年时对月盟誓,此生唯你一人,若有违誓,不得善终,朕一直记着,从未忘怀。”
李妩闻言,眼前也好似浮现多年前那抹皎白月光,轻轻柔柔,落在彼此的眉梢发尾,泛着朦朦胧胧的光。
少年少女眼眸含笑,清澈如溪,皆盛满心上人的模样。
彼此有多美好,如今再想,只觉一片酸涩。
她靠在他的怀中,忽的开口喃喃,声音轻微几不可闻:“或许是我背誓了,所以才不得善终……”
“胡说。”裴青玄将她娇柔的身躯拥得更紧,高挺鼻梁紧贴她的耳畔,气息温热,喁喁私语:“你不会应誓的。朕在佛祖跟前发了愿,只要你平安康健,长命百岁,朕愿折了阳寿给你。”
他语气郑重而虔诚,不沾半分玩笑轻浮之气。
李妩眼睫轻颤两下,喉间涌上许多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还是闭了闭眼,将话题转回开始:“琏儿去北庭之事,我意已决。当然,你若不听我的,我也无法……左右他生在皇家,不单是我一个人的孩儿,我也无法决定他未来的前程。”
边说还边伸手推开他,作势要起身。
果然她这态度一摆出来,裴青玄无奈,长臂勾住那把纤腰,又将人捞回怀中:“这样大的事,你总得叫朕想想,怎又耍小脾气。”
李妩跌回他的怀中,只觉这人哪都硬邦邦,肩胛骨都撞得疼。
“那你好好想想。”她心里其实已十拿九稳。
这五年来,她也看透了,除了不可能放她离开之外,其余事他都可随她,哪怕她异想天开,说明日要与他一同去宣政殿坐堂,他今夜就能叫刘进忠往龙椅旁多添一张宝座。
便是这样荒唐的一个人,以爱的名义牢牢禁锢着她,叫她想恨又无法恨个彻底,想爱又无能为力。
这一夜,李妩昏昏睡去,裴青玄却抱着她,久久难以入眠。
直到窗外透进雾青色的晨光,他才从榻间起身,垂眸看着慵懒熟睡之人好一会儿,俯身亲了亲她的额,这才掀被起身,去外间更衣洗漱。
脚步声隔绝在外,帷帐内的李妩眼皮微动一下,却未睁眼,翻了个身,继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