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当年在北庭军营、在茫茫草原上,结为好友,酣畅醉饮,不醉不归。
月上中天,万籁寂静,只偶尔传来几声早春虫鸣。
永乐宫内,灌过醒酒汤,又沐浴更衣后的裴青玄被扶回了寝殿。
看他高大身躯步伐不稳地走来,李妩眼皮跳了跳,到底怕他摔死在寝殿,成为史书上第一个醉酒摔死的帝王,绷着白皙小脸,上前扶了他一把:“你便是见着故友高兴,也不该喝这样多。”
还醉醺醺的一身酒气往她床榻钻,又亲又搂。
裴青玄脑袋还昏涨的很,见李妩红唇翕动似在埋怨,也不生气,静静覆在她肩上,由她扶上床榻。
待他躺好,李妩探身放下幔帐,刚回身,就被一条长臂搂住,径直拽入一个温热胸膛。
“欸,你……”她本想说他,但一想与个醉鬼有何好说的?索性也不说了,肩膀挣了挣,挣不脱,遂也放弃。
就在耳朵贴着男人的胸膛,听着那砰砰有力的心跳,酝酿睡意时,头顶忽的传来一道略显沙哑的嗓音:“朕与恒之说了,将琏儿送去北庭之事。”
李妩那点子睡意顿时淡了,从他怀里抬头:“你没醉?”
“现下清醒了些。”
他这般说着,低头贴着她的“谢恒之没立刻答应,叫朕再想想。”
叫他想想,实则叫李妩也再慎重考虑下。
李妩也知这样的差事摊到肃王头上,于肃王夫妇而言,很为棘手。
可她已没更好的选择,她得趁着尚有余力,给她的孩子铺好一条路。
正沉默思忖,搭在腰间的手收紧了些,男人高鼻贴到耳畔蹭了蹭,语调懒怠:“你真该见见谢家那三个小儿,尤其那对小丫头,实在可爱。”
今夜他在宴上比较一番,论小儿郎,他自觉他与阿妩的琏儿更胜一筹。
但论女儿,还是叫谢恒之赢了。
倘若他与阿妩有个女儿,定然也能将谢家那对小丫头比下去。
李妩不知男人之间幼稚的攀比心,听得他这话,脑中只想着,肃王犹豫不肯应下这门差事,或可与肃王妃见上一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听闻肃王对肃王妃也是百依百顺的,只要肃王妃松口,再叫裴青玄多与谢伯缙多提两回,不怕此事不成。
思及此处,她接着裴青玄的话道:“既然那两小丫头如此可爱,明日便叫肃王妃到我宫里坐坐,将琏儿也叫上,让孩子们互相熟悉。”
昏朦帐中迟迟没响起回应。
李妩偏了偏头,疑惑低问:“你在听么?”
醉酒的男人却将脸埋在她脖颈更深,均匀气息拂过肌肤,哑声呢喃:“阿妩,别离开朕……”
李妩长睫轻颤了下。
少倾,她叹了口气,阖上眼,任由那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痛意在心口毒草般疯长,蔓延肆虐,无法克制。
第章
翌日午后,得到贵妃诏令的肃王妃带着三个孩子再次进宫。
宽敞的朱轮华盖车上,肃王家那对冰雪可爱的双胞胎,娓娓和婳婳一左一右趴在自家母亲膝头,好发问:“阿娘,怎么回了长安,天天要进宫呀?”
“对呀,已经连着三天进宫了。”娓娓边说边伸起胖乎乎的小手,比了个三:“三天欸!”
肃王妃沈云黛,亦是乌孙达曼公主,身着一袭端庄典雅的银朱色裙衫,云髻高盘,鬓边的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随着车厢行驶轻晃,晶莹剔透的流苏珠子漾出一道道绚烂光彩。
听得女儿的话,她抬手捏了捏孩子手感极佳的小脸,如樱柔靥泛着浅笑:“因为这三日入宫,拜见的人都不同呀。”
大女儿娓娓机敏,举手抢答:“我知道,今天是要拜见贵妃娘娘!”
小女儿婳婳眨了眨眼睛:“贵妃娘娘就是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位阿琏哥哥的娘亲么?”
娓娓也不确定,转脸巴巴看向沈云黛:“是吗?”
“是,贵妃就是大皇子的娘亲。”沈云黛颔首:“待会儿咱们就是去她宫里。在家与你们说的礼数,你们可都记住了?”
娓娓和婳婳异口同声:“记住啦!”
“真聪明。”沈云黛夸着,余光瞥见儿子趴在窗边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由轻唤:“阿狼可听到了?”
肃王长子,今年六岁的谢明霁托着腮帮子,瓮声瓮气应道:“听到了。”
沈云黛蹙眉,低头问两个女儿:“是谁又惹哥哥生气了?”
娓娓和婳婳立刻大呼冤枉,两个小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娓娓没有!”
“婳婳也没有。”
沈云黛疑惑,眯眼再看阿狼:“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
阿狼不说话,扫过妹妹们天真无邪的脸,脑中又想起昨天夜里,她们俩见到那大皇子后,嘀嘀咕咕夸着大皇子长得好看,又贬他皮肤黑脏兮兮。
这两个没良心的,亏他平时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先紧着她们!大皇子就算生得再好看又如何,有本事她们去给大皇子做妹妹,别再喊他哥哥了呗!
小小儿郎心思不少,越想越气,索性把脸扭向一旁,噘着嘴道:“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