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敬堂见她这模样, 忙倒了茶水,端到她嘴边小心地喂几口:“别说话,嗓子要疼的。”
待喂完了水,他将茶杯搁到一旁,只静静地看着她,像是生怕一转眼她又要消失不见,一时又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伸手去摩挲着她白玉般的脸庞,哪知手上的黑灰却将她白净的小脸儿蹭得有些脏,他忙屈指替她去擦,哪知手上的灰尘实在太多了,却是越擦越脏。
他一时摇摇头,低头看着自己发黑的掌心,笑了声,真是傻了。她那样爱干净的人,醒来要怪他的,怪他把她擦成了只花脸猫。
他又忧愁又惊喜,几滴滚烫的泪落下来,却猝不及防穿透了手掌,浸湿了被褥。齐敬堂眉心一蹙,再往床上看,却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身影。
起身举目,仓惶四望,干净的屋舍却顷刻消失不见,火焰窜高蔓延在眼前渐渐聚拢,一时又回到那一刻,她站在火光里,却纤尘不染,烟火不侵,是那样遥遥地、细弱地喊他公子。
齐敬堂含泪一笑,抬步过去,想要攥住她细瘦的腕子,却手中空空,一股莫大的悲凉和恐惧袭卷而来。
“南枝!”
齐敬堂猛然睁开眼,周身的痛楚霎时间袭来,让他一点点清醒,他看着干净的帐顶,心口仿佛空了一块儿。
“侯爷!侯爷醒了!郎中!郎中!侯爷醒了!”
好像是圆石的声音。
“圆石。”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圆石却还是听到了侯爷的叫唤,忙贴到床旁,拿袖子抹抹脸上的泪:“侯爷,侯爷……奴才在,您说,您吓死奴才了……”
疼痛的侵袭让他一阵一阵地乏力,于是他只偏过头,看向圆石:“南枝……南枝呢,她那可有人伺候?药可都煎好了……”他一阵猛烈的咳嗽,胸腔震动着,却还是强压下来,继续问道:“她伤势如何?哦,对了,她怕冷,记得屋里多烧些炭,要好的炭,别呛着她……记得备一点子蜜饯,她每次喝药时虽然嘴上不说,可一张小脸总苦得皱巴巴的,瞧着便让人心疼……”
“侯爷……”
齐敬堂看向他,似乎不解他为何不按照指令去做事。
“侯爷……侯爷您节哀,南枝,南枝姑娘她……”
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似是陡然生出了些气力,紧紧扣着他的肩膀,血目猩红:
“住嘴!”
“谁允许你这样说她!”
圆石闭上了嘴,不敢说话了,看着侯爷这副模样泪却接连不断地流下来,齐敬堂却渐渐清醒,愈清醒他愈明白那只是一个梦,一个比噩梦更能剖心催肝的美梦。
郎中很快便进来,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他已无心去听辨,只是静静地待着,安静下来,重新归于死寂。
“派人去找她。”
“她那样聪慧,定然能从那火里逃出来。”
圆石此时哪还敢刺激自家主子,忙顺着话道:“侯爷放心,已派人找了,您好好养着,待南枝姑娘找回来了,才好快些启程回京。”
齐敬堂盯着帐顶沉默下来,半晌,他沙哑出声:“更衣。”
“侯爷,你伤势太重了,郎中说只要那砸下来的木头再偏一点……”
他却仍旧执着:“更衣,我要去找她。”
圆石终究拗不过他,只得擦擦眼泪,扶着齐敬堂起来,小心地替他穿戴好衣物,见那纱布又隐隐透出血来,他忙别过眼,不忍心再去看。
很快马车来到了曾被大火吞噬的那处旅店,圆石替自家主子裹上大裳,扶着他走下马车来,冷风一吹,齐敬堂掩唇低咳几声,一抬眼,见皑皑的白雪之中,一堆焦黑的断壁残垣、朽木灰烬。
他身形忽地一僵,随即挣开圆石搀扶的手,身形晃了晃,却还是一步一步往那断壁残垣中走去,冷风裹挟着焦糊的气息钻入鼻腔里,这一夜的冷风都没有吹尽,可见昨夜火势之烈。
他慢慢走进去,似有一节还未烧完的门栅,在风里颤巍巍地摇动,他手指轻轻一碰,哗啦一声如摧枯拉朽一般,门栅忽然倒地,激起一阵灰尘。
而他也如山林崩坍一般,骤失了力气,他轻轻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堆灰烬,摊在掌心里,渗血的纱布顿时被染黑。
他看着风将掌心里的灰吹散,有些怔然。
撑起身,往前挪动几步,扒开杂乱的朽木和器皿,在这茫茫的灰烬中翻找着什么,他盼着找到,却又害怕找到。
终于,在他血肉模糊的手掌拨开积雪,扒开断木之时,忽听“叮”的一声,像是金属的脆响,他手一顿,手探进缝隙里找寻,摸到冰凉的一个物件。
他掏出来,慢慢擦掉其上的灰烬,却仍能从这金镯子的扭曲形态中窥见其上熠熠生辉的红宝石,以及其上有些模糊的莲花纹。
这是他生辰时送给她的镯子。
他忽地如烫着手一般扔掉了那个镯子,一手撑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几步,胸腔剧烈咳嗽起来,不是,这一定不是她的镯子。
转身却被积雪绊倒,踉跄几步,栽进雪地里,却仍一掌撑地,再次站起身:“圆石备马!她定然就在附近!我要去找她!”
圆石却扑过来扶住他,双膝跪在雪地里,哀求道:“侯爷!侯爷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您不要再找了,南枝姑娘她……她已经去了,已经去了啊!”
“你胡说什么!”他厉声喝止。
圆石却再不肯收声:“南枝姑娘她已经去了,侯爷您今日便是杀了奴才,奴才也要说这一句,昨夜待火势一灭,侍卫们便已经进来清理寻找,找到了许多件咱们侯府的首饰,还有……”
他不敢再说下去:“奴才怕您伤心,提早便叫人收好了,哪知竟漏了这么一只镯子,侯爷,侯爷您要保住自己的身子啊!”
见侯爷又要挣开自己,圆石?忙道:“侯爷,您只有保重身子才能给南枝姑娘报仇啊!”
齐敬堂看向他,目光沉冷。
“奴才昨夜便派人去查了,这场火看似意外,却是有人故意所纵,奴才已连夜将人抓获,审讯后那人虽未吐口,但沿着那人查下去,背后的的确确就是瑞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