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可不是吃素的。
“砍了。”他说得轻巧。掌心在她后背摩挲,似乎在等什么,却没等到,不禁盯她,“爱妃不阻止朕?”
“陛下杀人,臣妾就递刀,”她娇声,“何况,陛下会保护好我的。对不对?”
他不语,只倾身靠近,高挺的鼻梁挨着她脸颊在那蹭动,蹭得她身子隐隐发热,暗道不好。
可别又忘了正事,连忙道,“臣妾最近,总是睡不安稳。”她语气斟酌,柔柔道,“不若陛下请僧人进宫,除祟祈福吧。算算日子,除夕也快到了……”
他掌心滑入她后背,气息有些不稳,“准了。”
***
除夕宫宴转眼便至。
陛下用赤金箔做成贺卡,御书“普天同庆”,赐予朝臣,女眷们应邀入宫。
前几日,陛下虽然回绝了户部选秀的请求,可世家贵女们并未因此沮丧,只因大越一向有这不成文的传统,除夕宫宴那日,无论家世如何,都可向陛下献艺。
往前几朝,天子龙颜大悦,当场册封贵女之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可以说,这场宫宴,是与选秀大差不差的机缘。
萧家二女,只来了一位。
萧容音抱病未至,她孪生姐姐萧观音随母入宫。
少女一袭洒金遍地红裙,梳着惊鹄髻。
四周环肥燕瘦,争斗艳,个个都打扮得极其亮眼。
少女却目不斜视,昂然端坐,轻轻抚摸着案上那把稀世古琴,几个贵女围在她身边,恭维道:
“姐姐今日必然能拔得头筹。”
萧观音的容貌,在这些少女中属于上乘,何况她的才华家世,都是宛京城首屈一指,少女们艳羡地看着她,只恨自己不能如她一般,投个好胎。
季氏与卿母刘氏等一众命妇朝过了面,来到女儿身边落座,面容隐隐有些尴尬,萧观音低声道,“母亲,您当时实在是太冲动了。”
她有些埋怨。
季氏也很郁闷,早知道她刘氏还有重回贵妇圈的一天,她怎么会去掌掴对方!
君心似海,今上尤甚。谁知卿汝贤和卿斐思,还有被放出来的一天?!
都被判了那腰斩之刑,却又一纸皇诏,无罪释放,那卿斐思,甚至恢复了原本的官身,供职于翰林院。陛下究竟作何打算?
莫非,是要起复卿家?!
季氏掌心冒出汗来,她实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继后,不是死了么?后宫无人,陛下为何会想起卿家?还是说陛下对那位继后,当真是那拳拳真意,连带着对未亡人也……
不禁看向对面,只见刘氏色自然,带着卿佳雪与卿绵绵落座,不时侧头与四周女眷寒暄,一如既往的长袖善舞。
她似乎早就忘记了季氏对她的那一场羞辱。
季氏却愈发心悸,咬人的狗不叫,当初那件事,在贵妇圈中都传遍了,刘氏最好面子,她不可能不当回事。
“观音……”季氏隐隐心慌,握住了女儿的手,“你一定要进宫。一定要讨得陛下的欢心,否则,为娘整颗心,实在是难安!”
“母亲,卿家如今,只有卿佳雪这一个庶女。她并无丝毫出众之处。”
萧观音呡了口茶,从容道,“卿二公子才学平平,无论如何都及不上他大哥,亦不会受到陛下重用的。至于卿大人……女儿听父亲说,卿大人对陛下一直怀有芥蒂,想必,不会再返回朝堂了。只有父亲才是陛下信重之人,将来哥哥参加科考,有了父亲的帮助,也会前途无量。卿家?不过是强弩之末。”
季氏看向这个无论容貌还是才学,都堪称惊艳的女儿,隐隐松了口气。
观音这一番话,正是那事事以家族为先的,宫中娘娘才能说得出口的,她的女儿,合该坐上那万人瞩目的位置。
萧观音唇角扬起微笑。
继后死了!
笼罩在心口的阴影终于消散——如果,陛下是因为对继后的哀思,才对卿家之人,心存仁慈,那么。
萧观音不禁抚上脸蛋。
与沦为她人替代的耻辱一同袭来的,是一丝隐隐的兴奋。那不是寻常男子,那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九五至尊!
三分,仅仅占了三分,也足够吸引陛下。她相信,她定能取代继后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令萧家如父亲所期望的那般,成为大越第一显赫的世家!
“节哀。”刘氏身边,不少命妇安慰道,卿家两位皇后啊,接连在女子最好的年华逝去,真是叫人扼腕。
刘氏眼底闪过哀婉,无论如何,那是她的亲生女儿,年幼时也是好好疼爱过的。
继后身死的讣告下来,刘氏初听便昏厥了过去,直到半夜才幽幽醒来。
她不顾下人的劝阻,打开了二女儿以前的院子,踏进里面,竟是灰尘遍布,许久不曾有人洒扫。
她呆呆望着院子里的那架秋千,恍惚中,好似看到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坐在秋千上歪头瞧她,喊她“娘亲”……
不知不觉,竟是泪流满面。
今晨时,看着镜中那几乎头发全白的妇人,刘氏掌心捂面,怆然不已。
这几天做梦梦到的,竟都是柔枝小时候的光景,她笑啊,闹啊,还有被汝贤训了,委屈地躲进自己怀里,那颤抖的小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