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工部李大人、陈大人,还有宋大人前来觐见。”
泉安恭敬上前,略显尖刻的声音有意压低了,动作亦是蹑手蹑脚的,唯恐惊醒了皇后。
褚妄摇扇纳凉的动作不停,情却一瞬变得冷漠,视线隔着屏风,平淡无波地落在几个走来的臣子身上。
他们无一例外穿着绛红色的官袍,下跪拜见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奏事。
第7章 、【7】
君臣议事, 褚妄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多是不咸不淡的一两个字。
前来议事的臣子共有三位,无一例外都穿着绛红色的官袍。他们讨论的是今年修建运河之事。
气氛还算松快, 皇帝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一道女声突然响起。是宋寻欢:“……陛下,宰相纵使有错, 在诏狱的这段日子也吃够了教训, 还请陛下念着宰相对陛下、对大越的一腔忠诚,从轻发落吧……”
之所以会提到宗弃安, 是因为圣旨定了本月十五,将之于菜市口处斩。
工部尚书也道, “宰相是糊涂,竟敢阳奉阴违, 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调用私兵, 对卿家动手。可事情并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眼下这修建运河之事,还需宰相大人从旁协助。陛下可否酌情考虑,对宰相的处置……”
余下的两个臣子也一同附和起来,这才是他们此行的本意。
这次修建运河的水利工事,一直都是工部与宗弃安共同负责,没了宰相,进度比从前慢了许多。
近来又遇到一些难以攻克的难题, 他这才不得不向陛下请示,如果能够让宰相重新起复是最好,如果不能, 他请到圣旨, 去诏狱见宰相一面, 请教一番, 也是不错的选择。
工部尚书一脸赧然,他出身寒门,是陛下提拔,才有如今的境遇,却辜负了陛下的厚望,就连陛下交代给他的事,都要罪臣的协助。
他脱下乌纱帽,长跪不起。
“都说完了?”
褚妄道。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隔着一扇屏风,也无法得知陛下的色。
陛下最厌忤逆,处斩的圣旨已下,依陛下的性子,宰相得到释放的几率,微乎其微。
工部尚书大气都不敢出。
宋寻欢汗水直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若是午时前还拿不到赦免的圣旨,只怕宗弃安真的要人头落地。
“陛下,宗大人再有不是,也是情有可原,陛下还是临淄王时,宗大人便辅佐在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陛下开恩。“
“还请陛下开恩。”宋寻欢话音落地,另外几个大人也异口同声道。
“宋大人……”泉安连连嘘声提醒,没想到宋寻欢会用这招,联合工部向陛下施压。法理不容情,身为镇抚使怎会不明白这道理,竟还为有罪之臣求情,当真是嫌命长了不成。
皇帝沉默了好半晌,“宋寻欢,你身居何职?”
宋寻欢咬牙道,“臣有幸得陛下赏识,身任北镇抚司镇抚使。”
屏风后,男人似一点头,含笑道:“朕令你掌诏狱刑罚时,对你说的第一句话,你可还记得。“
宋寻欢回忆片刻:“法令行则国治,法令弛则国乱。“
这句话她一直记在心里,未有一刻敢忘怀。
“宰相既犯法,便该与庶民同罪,”褚妄道,”朕不会姑息。“
皇帝说话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情绪,但听到的人皆是一凛。
宋寻欢还要开口,衣袖突然被工部尚书用力扯住,后者对她摇了摇头,也知道此行大约是白费力气了。
陛下要动宰相,心意坚决。
果然,褚妄道,“若无事,就退下吧。”
宋寻欢瞬间生出一种“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凉之感,脸色苍白无比。她本以为那时陛下发落宰相,不过是在气头上罢了。等过段时间气消了,自然也就把宗弃安给放了。
连褚蕴这样的威胁陛下都能够轻描淡写地放过,为什么,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部下不能,就因为未曾跟继后沾亲带故吗?
宋寻欢徒然生出浓烈的愤懑和不甘之感。
陛下如今明明已经得偿所愿,与继后做了夫妻不是吗?帝后恩爱,还已身怀有嗣,他们卿家也未少一兵一卒,没理由还非要宰相的性命不可啊。
“陛下!”宋寻欢草莽出身,自然极重道义,她固执得很,不管不顾地喊住男人,“宰相罪不至死,还请陛下开恩!”
“宋大人!”工部尚书瞳孔骤然紧缩,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颤意。他与建陵王世子交好,自然知道宗弃安是为何彻底开罪了天子。
况且陛下早就放话,若有再为宰相求情者,与他同罪。
他们伙同宋寻欢,贸然进宫为宰相求情,已是兵行险招。皇帝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地接见他们,已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宰相杀人,罪证确凿,既然就连最后一面也难以见到,那就知难而退,何必节外生枝。
工部尚书不知道,宋寻欢却清楚,她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总觉宗弃安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心中被焦虑填满,也顾不得再度触碰褚妄的逆鳞。
“陛下当真要寡恩至此吗?”
此言一出,四周刹那间静得落针可闻。
甚至于工部尚书能够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