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感觉,是她此生从未体验过的。
她动了动身子,双手撑地欲直起身,却在刚离开分寸之时,被那只缚在腰间的手一使力扯了回去,毫无防备地,她再一次跌进了他的怀里。
心跳越发猛烈地不可抑制,她心生惊乱,立时出言:“王爷,您的手……”
简是之却恍若未闻,那只环于她腰间的手并未松动半分。
她抬眼看他,正遇上他炽热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好似灼灼三千桃花,似漫漫火烧赤壁,更似扬州十里,灯火不休。
“王爷?”她唤他。
简是之方才回过,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时敛下眼眸,松开了手。
江稚鱼手脚并用急忙爬了起来,同时极力平复心内的燥乱,使其没有显露于面上。
两人分隔几步而立,心内都不甚沉静,他们都要感谢此时天地间的这场大雨,遮盖住了彼此粗重的呼吸。
长久的沉默过后,简是之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地掩盖自己方才没忍住的一时情起,一如往常般泠泠开口道:“你不是去捉鬼了吗?鬼呢?可别什么都没找到,反而害得本王摔了一跤。”
江稚鱼这才想起那抹不断飘忽的白色影子,赶忙抬起右手去瞧,果然在她掌心内安安静静躺着。
她凑到窗边,借着外面的光仔细打量手中的东西,看看到底是何方鬼魂,若真的被自己这么轻易抓住,简直是它鬼生一大污点。
简是之也紧忙跟了过去,从前他都是从那些爱闲谈天的宫人口中得知鬼魂之事,若是今日当真被自己撞见真的鬼,回宫后再与朝贵一说,凭借着朝贵那张扭动乾坤的嘴,定然能将自己打造成如佛一般的人物,待到那时,定能挽回自己当初因屁股受伤而丢失的面子。
顺着窗外依稀透进的光亮,江稚鱼终于看清了那个被自己抓住的“鬼”——一面白色素纱帕子。
她顿感无语,同时她身侧之人也深觉尴尬,堂堂当朝齐王殿下,竟然被一方手帕吓破了胆。
简是之干咳了两声缓解此刻无比尴尬的气氛,挠了挠头道:“也不知是哪宫里的东西,如此大风天气也不知道要收好,就这般飞了出来,倒令江大人与本王吓了一跳,若是被本王知晓是何人之物,定要治她的罪。”
江稚鱼翻了翻眼睛,不知如何评价他这马后炮一般的胆量,况且从始至终被吓了一跳的只有他,怎就平白无故还拉上了自己。
弄清了致他今夜处于如此窘迫之境的罪魁祸首的庐山真面目后,简是之久崩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挑了窗边一处能照进最多光亮的空地上瘫坐了下来,暗暗算计了一下时辰,再有两三个时辰便要天亮了。
忙活了大半夜,江稚鱼心底也生出阵阵倦意,刚要靠近简是之坐下,猛然间便想起方才他们那般亲密无间的接触,当即红了耳尖,左顾右盼着慌乱遮掩,迟迟没有坐下,反而匆忙寻了一处距他较远的地方走去。
简是之望着她渐远的身影,唤道:“去哪呀?”
江稚鱼一怔,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只答:“臣去那边坐。”
简是之似乎已然看穿她的心思,伸出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檀木地板,道:“过来这坐。”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虽微小到仅两个人能听到,却满携着君王独有的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
江稚鱼只好回转过身,老老实实走回他身边坐下。
可她甫一坐下,还未待反应,简是之又如今夜数次紧紧抱住她的胳膊那般,再一次重复了这个动作。
“啊——”突然的肢体接触,令她陡然一惊,不自觉喊出了声。
黑暗中她看不清简是之的情,却清楚感受到他此刻与自己不过咫尺之距,他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脸侧,惹得她耳朵痒痒的。
“怕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他哑声说道,言语之间似是带着点点轻笑,其中的温绵缱绻之意直欲勾心摄魄。
江稚鱼被这话惊得周身一颤,不自禁轻咬下唇。
“臣,不怕。”她强压住语气中的微弱颤抖,答他。
简是之悄然勾唇而笑,闭上眼眸,头一偏,靠在了她的肩上。
江稚鱼瞧他没了动静,知他已安稳睡去,便也合上了眼。
窗外雨声渐小,但听得檐角点滴淅沥,风声也歇止了,这荒唐惊慌的一夜似乎终于要过去。
只是唯有他们二人自己知晓,这一夜如何能平静睡去,一时心头火起,恐再难灭。
翌日天明时分,东方第一束刺眼光亮透过腐朽的轩窗映到江稚鱼眼帘时,她缓缓张开了眼。
昨夜风雨早已不见,晨起之时天色如洗,碧空无云,耳畔鸟雀声声啼鸣。
江稚鱼动了动身子,简是之亦从假寐中缓缓醒转,直起身子十分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二人走出殿宇,简是之依旧心有余悸,躲在江稚鱼身后伸长脖子极目向四周张望,确认再没有昨日那几位比鬼还吓人的白衣姐姐后,才终于探出身子大踏步走去。
正阳宫内。
刚散了朝,简是之身着一袭墨紫色暗梅纹直裰朝服,在宫人的通传声中缓步踏入殿内。
“儿子请母后安,愿母后凤体安康,福寿绵长。”他躬身施礼,微弯起唇角,挂上一抹得体的笑意。
皇后于上位轻轻抬手示意他起身,又唤了宫人为他斟茶。
简是之落座后,皇后佯装怒意道:“今日晨起之时,有几只喜鹊在檐下盘旋许久,本宫还猜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原来是齐王殿下来请安了啊。”
此话一出,左右宫人皆露出笑意,简是之倒有些不好意思,辩道:“母后这是说的哪里话,儿子想娘了,就来看看。”
“齐王殿下日理万机的,哪还有功夫搭理本宫这个老太婆,平日里晨醒昏定不来也便罢了,如今连逢年过节的家宴竟都早早逃了,唉,本宫到底是老了,免不得不招人待见咯。”皇后言辞虽满含抱怨,嘴角上扬的弧度却从未放下,语带怨念,也不过是讨个趣儿罢了。
简是之亦应着皇后笑,朗声道:“哪里哪里,母后您就别取笑儿子了,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您最疼我了。”
皇后佯怒一指他:“就你嘴甜。”
简是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想到昨夜之事,心中顿生困顿,便暗暗忖度言辞,犹豫着开口:“母后,有一件事,儿子想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