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但凡有些地位的,谁人不知,亭序侯家中唯一嫡子, 是个文思武略皆不输先贤的鲜衣少年郎, 虽身长上略略欠缺了点, 但生得面如冠玉,俊郎非常, 满京城里也挑不出几个的顶顶样貌。
待嫁贵女们倾慕, 老爷员外们欣赏, 现下江稚鱼可成了京城里最炽手可热的极佳结亲人选。
江颂今这整半日都在府门口迎来送往,直将脸都笑得僵了,收下的礼也快将仓库堆满了。
朝堂同侪之间的来往也便罢了, 不过寒暄几句,客套一阵也就算全了礼数了,最让他焦恼的, 倒是那些京中家喻户晓的媒婆。
这几天是她们最繁忙的时候, 都接了世家贵族的活计, 赶着来江府举荐列位贵女小姐们。
江颂今是个粗人, 自然招架不住那些名嘴们的极力撺掇, 差点就要给自家的宝贝女儿和别人家的宝贝女儿结下亲来。
他一边忙着回绝, 一边都掏出了帕子擦起汗来, 转眼一瞧,正撞见江稚鱼怀抱着一只食盒往自己院中而去,边走还边朝口中扔进两粒花生,非常之悠闲惬意。
江颂今当即冒了火,合着他在这为她当年女扮男装的任性收拾残局,她反倒开开心心过起了年。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可哪有子债父还的?
“阿稚……”江颂今朝着江稚鱼唤了一声。
四周嘈杂声音顿时停歇,一下所有人都抬眸定定瞧向江稚鱼,那媒婆便像狼见了羊一般,小眼睛里霎时泛起了光。
江稚鱼口中一个花生粒还没咽下,瞬间感受到数道灼灼目光,逼得她差点没呛死过去。
“阿稚啊,快来。”江颂今满面慈祥地朝她招了招手。
江稚鱼一下僵住了,半晌后才咽了咽喉咙:“嗯……”
待江稚鱼走来后,江颂今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对她温温一笑,转身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只留下江稚鱼一人,瞬时被六七个媒婆围在了中间。
“江大人,您喜欢怎样的女子呀?”
“江大人,要我说城西孙家的那位二小姐,生得当真是花容月貌,西施再世一般,与您正正相配……”
“江大人,您可别听她的,我做这行二十年了,一眼便瞧出,您的缘化啊,在东边……”
“江大人……”
“江大人……”
媒婆的尖厉声音不绝于耳,直冲击着她的耳膜,她这辈子都不曾像如今这般,这么厌恶“江大人”这三个字。
可她只能愣愣听着,在媒婆们闭上嘴喘气休憩的空档,她勉力想要挤出一个礼貌得体的笑以作答复,但浮上面时却是比哭还难看。
新年之日,江稚鱼只觉此刻自己前后左右的话语声比街市外燃起的爆竹还要更响些。
她愣愣杵在原处,已然被吵得不辨黑白了,更谈不上寻些什么法子挣脱,倒真有些忍辱负重之感,在直面媒婆一阵又一阵的口水后,又被塞了满满两手的筵席请帖。
“江大人,收了请帖,定要记得去啊。”张家媒婆笑逐颜开,直觉得这门亲事很有希望。
“是啊是啊,江大人是顶天立地的君子,可万莫忘了赴赵小姐的约。”赵家媒婆又在一旁补道。
众人笑岑岑,唯有江稚鱼苦哈哈。
她女扮男装于风云变幻之中闯荡这么多年,无数明刀暗枪她都躲了,却万不想,英勇一生,今日却折在这了。
绝不能如此!
江稚鱼恢复了霎时的清明,看着满手的请柬使劲鼓足了勇气,如在三军阵前般直言谈判道:“不……”
只这一个字,还未落得下文,又霎时被周围人的话音淹没了过去。
“哎哟江大人果真生得好样貌,莫说是京城里,就是整个中原合在一起,也挑不出一个此等品貌的男子。”
“不是,我……”江稚鱼急欲开口。
“说得可是,别的不论,江大人日后若当真与那谢家小姐修成正果,那便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而后膝下儿女,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容貌。”
媒婆话毕,自顾自笑了起来,却也不知有什么可笑的,竟引得一行人都欢笑起来。
只是欢闹都是她们的,江稚鱼此刻脸都绿了,只在心中暗暗赞叹那些媒婆想象力之高超,她连那谢家小姐是什么样子都未见过呢,怎的一言一语间就将两人的孩子都说出来了……
江稚鱼陪着那帮媒婆就定定在府门口立着,她们没一点离开的意思,她自然也不好赶,就这般两厢僵持着,继续听得嘈乱的话音声。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江稚鱼连陈家小姐用什么店铺的脂粉,王家小姐喜欢哪家的吃食,甚至刘家小姐每晚几时入睡都知晓了……
就在她已然无尽绝望间,却忽而听得一道少年声音,在这群锐利女声中显得无比突兀。
“哟,江府今日倒是热闹。”
江稚鱼猛然抬眸,便正瞧见简是之翻身下马,朝自己缓步走来。
江稚鱼一下也顾不得前几日的尴尬,当即便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目光熠熠直望向他。
不单江稚鱼,媒婆们的视线也瞬间被吸引过去。
简是之抖了抖衣袍,不紧不慢地走至江稚鱼身侧,垂目瞧见她手中花花绿绿的请柬时,不由得蹙了蹙额。
媒婆自是没亲眼目睹过齐王殿下真容的,此时自然只当他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一眼觉得他品貌不俗,便有好事的满脸堆着笑对他道:“这位公子,还未娶亲吧?”
简是之虽也没经历过这般场面,但淡淡扫了一圈后,他便知晓了其内一二,也猜到了江稚鱼目下灰白脸色,全是这几位媒人的功劳。
来给江稚鱼说媒,瞬时勾起他无尽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