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晏面色微变,赶忙低下头查看自己的衣裳。
昨夜所穿的龙袍已被换下,她当下穿着淡鸦色游龙刺绣丝绸寝衣,从胸间毫无束缚的触感来说,她的束带已经不见了。
瞧见她眼中闪过的慌张,蕊心压低声音解释道:
“陛下安心,摄政王昨晚送您回来时,陛下的衣裳整整齐齐,这套寝衣是奴婢为您换上的,且奴婢昨夜已经查过,陛下束胸上的系带并未松动。”
魏无晏微微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你可知昨夜...朕在偏殿里都和摄政王说了些什么?”
蕊心摇摇头道:
“奴婢不知,昨夜奴婢为陛下取来新龙袍,却被守在偏殿外的侍卫拦下,薛将军说陛下与摄政王正在商议政事,闲杂人等不入内。”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辰,摄政王唤奴婢进去,奴婢进入书房时,瞧见陛下正睡在矮塌上。摄政王说陛下体内残留的软骨香致使您突然陷入昏睡,后来太仆寺的人派来遮风的銮驾接陛下回到福宁殿。”
听蕊心说完昨夜的来龙去脉,魏无晏又努力回忆了半晌,仍是记不起一星半点她与摄政王的对话。
不过想来她身上的秘密并未被摄政王发现,不然昨夜摄政王不会让太仆寺送她回福宁殿。
用过早膳后,魏无晏本打算看上一会闲书,可悬挂在廊下的“日安”口中唤个不停。
“海棠开后春谁主,日日催花雨。”
魏无晏合上书,抬眸看向窗外叽叽喳喳的“日安”。
几日前,内侍省从珍宝阁找到一架做工精致的鸟笼,特意送来给“日安”换上新屋。
新鸟笼通体由鎏金打造,呈八角攒尖顶殿宇式,光飞檐就有两层,又以夔龙挑头,檐下坠有一串琉璃珠,每每轻风掠过,五彩琉璃珠摇曳,发出灵动悦耳的响声,在日光下灿烂生辉。
本应在层峦叠嶂的山林间自由翱翔的灵鸟,如今却被困于一寸之地拾人牙慧。
就算困住它金笼价值连城,又有什么意义呢?
“日安”不知眼前明艳佳人脸上的愁云为何,它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用尖喙梳理身上华丽的翅羽,嘤然有声:
“春似酒杯浓,醉得海棠无力。”
文鸳正巧端着一盘鲜果和茶点放在几案上,她听到“日安”口中重复的诗词,笑道:
“这鸟儿一清早念了四五首含有海棠的诗词了,想必它很喜欢海棠花罢。”
说者无意,听着留心。
魏无晏柳眉轻挑,她转头看向布置茶点的文鸳,正色道:“你说什么?”
魏无晏平日里宽待下人,说话时和颜悦色,就连眉梢都噙着三分春意,鲜少有这般严肃的时候。
文鸳微怔,结结巴巴道:“奴婢说...说‘日安’念了四五首含有海棠的诗词,它也许很喜欢海棠花...”
魏无晏轻轻摇了摇头。
不对!
“日安”只是一只学人言语的鸟儿,就算它有喜欢的东西,也不会用语言表达出来,它能够表达出来的,都是传授之人的用意。
“宫中的海棠树都栽种在何处?”
“回禀皇上,御花园西角有一片海棠林,绕过画舫斋便是。”
文鸳回完话,瞧见小皇帝愣了一会,随即放下手中话本,起身从梳妆匣子里拿出一枚玉双鱼佩,叫上小福子出了宫殿。
大魏皇城里一共有三座园林,分别是御花园,涵碧园和宁寿园。
涵碧园临近皇后居住的翊坤宫,而宁寿园正对着太后居住的慈宁宫,只有御花园紧挨着皇上处理政务的垂拱殿。
从垂拱殿里出来的臣子们,有时也会到御花园中小逛片刻,好瞻仰一番皇家园林错落有致的美景。
魏无晏步入御花园,她瞥了眼石台上的日晷,见晷针落在巳时,想来此刻摄政王正与大臣们商议朝政,故而御花园内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她按照文鸳的话朝御花园西角走去,穿过双层复廊,踏上画舫斋,一眼便眺望到远处层层叠叠,灼灼灿灿的海棠林。
正欲走下石阶,魏无晏突然听到有人刻意压低声音的谈话。
“父亲明知本宫自幼与唅星不对付,为何还要本宫将她引荐给摄政王?”
“早些往摄政王身边送去吴家大房的人,也能早些洞悉摄政王的心思。娘娘如今虽然掌管着后宫,却鲜少能接触到摄政王,像上次新税法之事,就因咱们大房没有及时得到消息,缴上了好大一笔税银,惹得族人们生怨...”
是皇后的声音!
魏无晏一时顿住步伐,她透过落地长窗看向一层平台上窃窃私语的二人。
与皇后相谈的男子是政事堂之首的吴参政。
亦是皇后的生父,吴家的族长。
画舫斋设计精巧,三面临水,共有二层,复廊直通画舫斋二层。
魏无晏让小福子留在复廊望风,她直接进入画舫斋二层的观景台,而皇后与吴参政二人站在一层平台,故而没有发现头顶上偷听的魏无晏。
魏无晏无意去探听吴家的私事,可是她若要前往海棠林,便只能从一层的轩前平台绕过去。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退回去时,突然听到皇后抽泣的哭声,于是收回了脚步。
“当初若不是父亲一意孤行,非要让女儿去做太子妃,本宫...本宫又怎么会嫁给如今这个傀儡皇上,惹得摄政王心生厌弃...”
吴参政负手而立,语重心长道:“凝月啊,你如实和父亲说,你入宫了这么久,有没有和摄政王私下相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