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下来,玉衡同这仙子相处,总觉得不知何处不对,可……
玉衡摸过她的脸,是百花仙子的模样,也不经意碰着她的身子,是女子无疑。
可同她相处却又毫无亲近,似是不曾相识,如同寡淡白水,只是同屋而居。
玉衡摇头叹息,自我宽慰道:“不知不觉,已四五百年未见……人总会有些变化。”
若多少有些生疏,莫要勉强。
玉衡在水中捞了两把,说来甚,他能摸到溪中有鱼,却抓不着一只。
院后是一木林,能摸着树木绿藤盘虬卧龙,却听不得一声鸟叫蝉鸣。
玉衡在水边费力许久,终是叹了口气,空手而归。
这几日,屋中吃食都是百花仙寻到的,玉衡摸不着鱼,追不着鸡,可仙子林中走上一遭,什么都能带得回来。
更不知何时琢磨了如此一身好手艺,每日饭菜上桌,味道堪比琼林御宴。
玉衡记得,百花仙样样都好,可偏偏做饭上头天赋不佳,万花邬中曾下过几回厨房,吃上一顿,玉衡拉了三天。
玉衡心中有疑,却又想到百花仙子在乾坤殿之中受苦多年,也许,是那时候琢磨好的……
坐等白吃了两日,今日一早起来,玉衡道:“仙子,今日让我做给你吃,可好?”
‘百花仙’被玉衡一碰,手指微僵,最后在他手上写:
“好。”
玉衡摸瞎入了厨房,刚提起刀刃,听着耳边脚步轻响,‘百花仙’也进来了。
玉衡朝着门口轻笑:“仙子不必担心,我虽是个瞎子,但这起灶生炊,却是从我年少时便熟了手,就算瞧不见,也能做的极好……”
这话不假。
起初,仙藤林中未入这三个师弟前,玉衡都是从树上摘果子吃。可是后来,林中人多了,那些果子,便不够了。
只是几天,小崽子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尤其是九婴,瘦脱相的脸上,似只瞧见一双乌灵灵大眼,抱着他脖颈朝他撒娇。
也是那时,玉衡仙君才知道,原来人之生性,竟如此大不相同。
他原身凰鸟,身量轻巧,瓜果便可饱腹,而那些个凶狠狂兽,是无肉不欢。
玉衡仙君瞧不得几个小畜生这样饿死,便寻摸了本食谱,卷了袖子,慢慢琢磨,手上不知划了多少刀,被滚油溅出几个泡,终是成了些手艺。
在未遇着百花仙前,一日三餐,冬寒夏暑,早起晚备,顿顿不曾逾时。
后来,玉衡有了心上人,心思不在,小崽子也都长大成人,自然无心再顾虑太多。
红菱总说玉衡对几个师弟够不上体贴,大约是这些日常琐事,都碎在人记忆之中,无人念得起了。
若非仙君有仙君的好,怎有求之不得后恨不得挖心掏肝的疯。
玉衡刚在百花仙面前夸下海口,下刻提刀刚在案上鸡脖处斩了两刀,就被刀刃割开皮肉,血水直滚而下。
玉衡大窘,比起疼痛,先朝着百花仙呵呵尬笑,解释道:“仙子你看,人家是熟能生巧,我这是久不碰生拙,让你见笑了……”
这边血气冲天,玉衡听着耳边脚步声稍远了,玉衡心中一痛,强笑道:“仙子确实躲远些好,莫叫我脏了你衣裳。”
玉衡自己摸了盆清水,蹲下冲洗,奈何刀薄口深,血止不住,玉衡摇头道:“若是逍遥在就好了……”
此话一落,“哐当”惊响,身前瓢盆掀翻,玉衡一脸茫然,手腕却骤然一紧,如此巨力,竟是将玉衡直从地上钳拽而起。
玉衡“嘶”了一声,道:“仙子,你怎么了……”
‘百花仙’唇上一动,眼看就要说出话来,可字到嘴边,又紧了嘴,只红了眼睛,抓住那人手腕,在上头划道:
“逍遥仙”
玉衡恍然,逍遥说过,他曾救过百花仙子一命,乍然提起,才如此惊乍。
玉衡仙君宽慰道:“逍遥仙很好,这百年中,我一直同他一起在药王谷中,也是他,从瑶池中救我出来……”
此话一落,身前那人没了一点动作,只手上越攥越紧,玉衡手都要给她拧断,忍不住拍了下‘百花仙’手背,抽气道:“仙子,你能否先放开我?”
玉衡腕上一轻,他还要再说一句,耳边风声而过,身前那人竟是冲出屋去了。
“……”
玉衡微怔,随即大惊:“仙子,我是说错哪句话了?”
“等等……你去哪里?”
玉衡追出门去,脚步匆乱,险些被门槛绊个跟头,他随着零星脚步声追入林中,却在里头迷了方向,走了不知多久,竟又转回了庭口。
玉衡心中茫乱,又钻入林中几回,从晌午寻到夕沉,手上刀口都再淌不出血水,都未能寻着他的仙子。
玉衡颓坐在门槛边沿,手脚发冷,第一次觉得他这眼盲,竟如此难以忍受。
他成了个废人,一个瞧不见自己心爱之人,也护不得他心上人的废物。
玉衡在方窄木之上,不知坐了多久,终于听闻耳边脚步窸窣。
玉衡未抬头,垂头乱说:“仙子,也嫌我是个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