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冥看了眼玉衡兔子似的眼睛,道:“我知道。”
玉衡道:“你不生气?”
殷冥摇头。
他是自己跳的树,虽受了伤,却得偿所愿。
这朵牡丹,未掉落碾碎,真好。
殷冥躺在床上,大病一场时,恰逢岁尾,时隔数月,他的母后终于能进来看他。
本以为能看到儿子重病微缓,未成想刚进门就看到殷冥全身上下裹满绷带,手都发起了抖。
皇后:“冥儿,你……这是怎么回事?”
殷冥抬眼,见玉衡躲在门口,满脸愧色,嘴开了又合,没敢进门。
殷冥淡淡道:“无他,开元尊寻得新疗方罢了。”
女人满腹狐疑,却还是信了,她的儿子虽然话少,却从不撒谎。
北凉最尊贵的皇后在南水一待半月,这次又是玉衡惹了祸,开元尊也不好轰人。
女人和她儿子完全是两个性子,每次见了玉衡都对他招手,等人过来,就变出来块儿糖,塞进玉衡手里。
天寒地冻,玉衡翻出来前年的棉衣,上头破了七八个口子,漏着棉瓤。女人见了,从她儿子衣裳里挑出来几件,把玉衡揪过来,给他套上。
殷冥生性凉薄,母后来时他也未多高兴,走时亦没什么伤心,更舍不得的,倒是没吃过如此甜糖的玉衡。
玉衡瞧着南水的禁门,不舍道:“人走了。”
殷冥道:“嗯。”
玉衡自有记忆,从未见过双亲,师父就如父母,玉衡想着,若是师父走了,他也会难过,便安慰道:“你别伤心,你娘不在,以后我就是你娘……呸……是你……”
玉衡又欲说爹,仔细一想,似乎更不妥帖。
殷冥接了一句:“……娘子?”
玉衡脸色一变,在殷冥胸口重重给了一拳。
玉衡日日炖鸡宰鸭,三个月后,南水的五彩凤凰鸡见了玉衡就跑,堪堪绝种之际,殷冥终于好了七八。
玉衡带人出来,去去病气,树是不敢再爬,索性把人带到河边,叫他在岸上晒晒太阳,看他抓鱼。
殷冥看向水底,眉心微蹙,他并不想玉衡下水,抬眼见玉衡满脸欢喜,阻拦的话咽进肚子,变成了句:“注意安全。”
玉衡笑道:“放心。”
下水之前,玉衡忽想起什么,又道:“对了……这水里有蚌,里头有珍珠,你见过没有?”
从小穿金戴银的小太子嘴角抽了抽,终还是在玉衡满眼期待中道:“……没有。”
玉衡道:“那好,你等着我!我摸给你看!”
玉衡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只留了一圈粼粼的水纹。
殷冥坐在岸边,一动不动看着水中,那里有玉衡的身影。
玉衡在水中摸了半个时辰,扔出来五条大鱼,殷冥拿了筐子,一一收了。
玉衡湿着头发钻出来,道:“我就不信,我今日就摸不到这珠子了!”
殷冥知道玉衡好强性子,也不拦他,轻叹一声,坐在岸边等他。
南水极清,可谓清可见底,玉衡越钻越深,忽然,殷冥起身直立,瞳孔猛缩,在玉衡身后十数米外,一条成人长的巨鱼,一口锯齿尖牙,正悄无声息游来。
殷冥:“玉衡!”
殷冥站在岸边,叫玉衡名字,却传不到水下,那巨鱼慢慢逼近,无声无息,仿佛鬼魅,转眼间已到玉衡身后。
来不及了!
殷冥“噗通”一声跳进水里,巨大声响闷进水中,殷冥下水之时便抓起一块碎石,生生割开了手腕。
血色瞬间炸开,只一眨眼,那口獠牙就到眼前。
那日,他险些被一口利齿撕碎。
玉衡用凤翎开膛了这条怪鱼,血污中摸到一颗灵丹。
那次,玉衡十分愧疚,数日未敢见他,再见面时,玉衡用摸到的蚌珠,做了这个指环,送给了他。
殷冥曾十分珍惜。
后来,他离开南水前,曾下过水,也摸到颗珠子,做成了一对,其中一只,送给了玉衡。
那时,玉衡红着眼睛说,等到我在南水呆腻了,就去北凉找你。
你可以不记得我,但不能忘了你送我的东西。
……
殷冥打开瓷瓶,寻了清水,喂给铃兰一颗醒酒丹。
铃兰赌气,不肯往下头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