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从未下山,但不归山子弟众多,也知道些常识,独自外出,不至于闹出笑话。
怀中那书,如同揣着块烙铁,烫手焦灼。
小二迎上来,见来人容貌俊美,风姿绝顶,白色长袍上又有不归山的青龙纹,当即堆笑,毕恭毕敬的将人往上房引。
房在二楼,床铺干净,四下整洁,小二问:“您还满意?”
玉衡:“很好。”
小二看向玉衡身后,问:“可用请个大夫?”
玉衡:“不必了。”
背上这人,并无大碍,在不归山下时,他就仔细查看过。
“您请。”
小二在身后将门关上,玉衡走到榻边,先将背上昏迷不醒的人放下,又将怀中那书,猛的扔到桌上。
两块大石头放下,玉衡这才得以喘息。
榻上之人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玉衡在他脸上拍了两下,又探探他的鼻息,确定无事,这才放心。
玉衡摸上眉心,心道:“今日之事十分古怪,明日等他醒了,定要问个清楚。只是……他乍然不见踪影,不知祸斗他们是否心急。”
天色渐暗,昏时风起,玉衡起身关窗,冷风灌了一嘴尘沙,他呸呸两声,缩头回来,最后一点夜归的心思都断了。
床上被人占着,玉衡点起油灯,坐在桌前。
面前摆着那本野史册子,约两指厚,玉衡皱眉翻了两页,蝇头小字,看的眼昏,当时他有此一问,只是好为何这书面上有他名字,看过之后,才知这书写的是界廉贞宫那位坤泽官。
玉衡对这个官知之不甚,史书之上,对于这个曾短暂推翻乾元治世的坤主,也仅有寥寥数字,败者不配为人铭记。
对于这位官,民间传闻倒是不少,一位乾元堆里的坤泽,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好编排,比如这书,十分荒诞,多是意淫。
玉衡心道:“若真如这书上编撰,以一抵三,哪个能受得了,不死也残。”
……
隔日,灯油熬干,朝阳初起,玉衡仙君眼圈发青,死死攥着最后一页,咬牙切齿。
他是看了个什么!
善人不得好死,恶人得道升天!
玉衡气的头顶生烟,重重拍了一把桌子,桌腿嘎吱叫了一声,惨兮兮得险些栽地。
这声着实不小,如同炮筒炸在房中,床上那位遽然惊醒,他睁开眼,模糊看到一抹白色,如同长安初雪,清寂幽然,他伸出手,不知想留住什么,那人却拽开房门,并不回头,走了。
玉衡冲回昨日破棚。
时辰尚早,书贩刚挂好壁画,回头,便见昨日那位矜贵俊极的公子站在摊前。
“公子,回来了?”
玉衡深吸口气,纤长的睫毛剧烈颤动,将那本书背面朝上,重重甩在摊前,道:“此书,一文不值。”
闻言,贩子道:“怎么说?”
玉衡道:“书中坤族惨绝人寰,已悖常理。”
贩道:“那公子可是有所不知了,如今坤族有改良后的抑情凡,食之同常人无异,且数百年前新坤主开朝,坤泽一族新贵层出,是至如今,才渐与常人无异,可早些时候,确实如此,并非是我胡言乱语,万坤记中也有记载。”
玉衡又道:“虽是野记,却也当真有这官,你们如此编纂,坏人声名,可是不妥?”
贩道:“有何不妥,此已陨,无道观香火,无人供奉,又无眷,就算写了,又能如何?”
玉衡道:“三无官,便该如此了?”
“那倒不是,所有官都有野史,只不过没有如此敢写。”
书贩从袖中掏出另外一本,上头几个大字《文殿艳情史》。
玉衡一把将那书拍了个底朝天。
“你这书,洋洋洒洒几十万字,末了,他这一死,恶人仍在,岂非违背善恶有报的天道?”
书贩笑道:“公子说话过于高深,我是不懂,但九荒殿未荒是实。总不能为了一本杂书野记诅咒在位上吧。”
玉衡一时无言。
贩道:“看公子如此气急,您是觉得这书应该如何写?”
应该如何?
玉衡正要开口,身后忽有人叫他名字。
“玉衡!”
玉衡回身,街巷深处,站着一个十分高大的黑衣男人,面容憔悴,满身风尘,仿佛走过万水千山,一双眼睛,却如同夜间烟火,明亮,炙热,好似欣喜若狂。
正死死的盯住他。
“玉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