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后,林老爷举着扫把的手慢慢垂了下来,他张了张嘴好像还想劝几句话,但是终究没说出来。
林志斌沉默一下,还是顺了她的意。
不速之客走后,林羡清慢步踱到房间门口,把掉在地上的奖状一张一张捡了起来,把翻折的角都折回来,拍掉上面的脚印。
“你真的愿意跟着他?”林老爷气喘吁吁地靠坐在大桌子旁边的椅子上,面对着她问,脸还气得通红。
林羡清理好自己的奖状以及断裂的算盘,很轻地应了个“嗯”。
她说她不想让爷爷从老屋子里搬出去,年纪这么大了,也别跟着她到处遭罪,市里的大环境怎么样也不好说,这种小镇的老房子卖出去的钱在大城市说不准连个厕所都租不了几天。
林老爷听得沉默,最后也只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林羡清说:“大不了我住校,不回那个家。”
这句话是安慰林老爷的,同时也是为了安慰她自己。
拎着碎掉的算盘出去修的时候,林羡清在半路上收到了温郁给她发的消息。
他说他摘了院子里的石榴花,他说想要见她。
那个时候林羡清已经到了南街了,她侧头看见夕阳亲吻河岸,从她这个视角看过去,岸边野草疯长,甚至盖过了映衬着天光的湖面。
“我在河岸,你来吗?”
对面说好。
因为要等温郁,林羡清就没有继续往前走,修算盘的事排在了“要见温郁”这件事的后面。
装着算盘的袋子被她搁在地上,林羡清坐在熟悉的大石头上,双脚悬空,她看着暖黄色的湖面,听着水潮翻涌的声音,目光空空,思绪空空。
直到温郁在她身后叫她的名字:“林羡清。”
她肩膀僵了一瞬,然后扭头看向少年驻足的远方,傍晚的风吹起少年松散的发,好像时间就要在此停住,不会再往前走。
可是没办法,夏天总要过去,四季总要流转,他们是蝼蚁,无力改变任何事。
明明没觉得那么难受的,但一见到温郁,林羡清被好好藏起来的悲伤就无以复加,纷纷冒出苗头来,上次在集合营的时候也是,这是种不太好的现象。
温郁迈着长步,三两下就从河岸上滑下来,走到她身边,手里攥着用彩带精心扎好的、火焰般的石榴花。
林羡清慢吞吞从他手里接过来,放在手里把玩,她问:“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石榴花?”
温郁斜靠在她旁边的石头上,乌黑的发被染上金色的光,睫毛沾了熹微的灿光,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而在温热的空气中上下浮动,林羡清就那样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大。
他放慢了调子,语气显得温柔:“上次见你在院子里仰头看了好久,猜你喜欢。”
这么说着,他耸了两下肩,侧眸看着她,很认真地继续:“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你喜欢什么花我以后在院子里给你种,你来的话就能看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的不像在开玩笑,仿佛真的能有“以后”,可两人分明都心知肚明,这是个为期十天的梦。
而且明明是他先提出来的,他先断送了梦想中的“以后”。
林羡清低了低眸,牵强地笑了一下,“你猜对了,我很喜欢石榴花。”
——那么,就陪他把这个梦做圆满。
也许是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林羡清对温郁的靠近毫无察觉,等她反应过来而抬眼时,温郁没什么温度的指尖已然附上她侧脸。
少年微躬着身子,替她绾好耳旁散落的发,漂亮的眉眼直接跳进她眼帘,林羡清呼吸一窒。
温郁问她:“你不高兴,为什么?”
前一句是陈述,林羡清为他的敏感而惊讶。
在张嘴的那一刻,林羡清仿佛能懂得那种有话却不敢说的苦涩,于是她只是指了指地上用塑料袋包裹住的算盘,哀怨地说:“算盘又坏了。”
温郁稍稍退开些许,视线却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我再帮你修就是了,别难过。”
这句话说得像幼稚的小孩,笨拙又认真地安慰人,结果憋了半天只能说出“别难过”这样干巴巴的说辞,但林羡清莫名很受用。
“别了,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温郁执拗地盯着她的双眼:“可是我想让你高兴。”
这句话本来是林羡清说给温郁听的,每成想最后居然反馈到了自己身上。
午后金黄色的阳光倾泄而下,林羡清跟他并排坐在河岸的大石头上,仰头看着断不了的火车鸣着汽笛经过这片领域。
被砸烂的算盘还在脚边,林羡清沉默了好久,眼眶又发起酸来。
她怎么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么爱哭?林羡清想。
“我们逃走吧。”她忍着眼泪瓮声道。
少年半抬着胳膊,掌心附在脖颈上,漫不经心地回她一句:“行啊。”
他垂眸,长睫遮住半边瞳孔,漂亮的眼睛很轻地弯了一下,“巴黎、洱海、冰岛,都可以。”
“前提是,你必须跟我在一起。”
如果。
如果他们以后能一直在一起,他们大概会背着行囊去北极冰川看极光,去南极看企鹅,去蹦极,去坐热气球高高地飞到天上去,去尝试一切不能做和不被允许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