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秩冷着脸说:“你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她轻轻摇着脑袋,吟了半句诗。
色不迷人人自迷……
许秩心中补全了下半句。
嬴阴曼扶着桌沿站了起来,双手搭到他肩上,凑近他耳边问:“她叫你‘循之哥哥’,我叫你‘秩哥哥’,哪个更亲一点?”他们离得越近,嬴阴曼的语调越轻,最后飘忽得如水上清风,空中白羽,从他耳边扫过,留下一阵轻微的痒意,“我和你表妹,谁更漂亮一点?”
呼吸间,嬴阴曼闻见了淡淡酒气中夹杂的一股香味。她迷醉一般半眯上眼睛,侧首嗅了嗅,说:“你身上好香啊。”
数不清第几次听到这句话,此时的许秩却没有任何心荡漾,甚至有隐隐的怒火。
她哈出的气,没有丝毫酒意,是清醒的放浪形骸。
风月楼中,她是不是也是如此,荡性纵情。她还染上了什么不好的习气?
许秩知道嬴阴曼要什么,同时也知道她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得到后就会失去兴趣。因为一切不过始于她强烈的好胜心与喜好玩弄的兴致。
许秩无视了嬴阴曼的笑脸,不管不顾地,拉住嬴阴曼搭在他肩上的手就往外走。
变化之急迅,措手不及。
“去哪儿!”嬴阴曼开始挣扎,可无论如何也掰不开许秩的手,她的腕子都被他握红了。
许秩抿着嘴,不说话。跟在后面的嬴阴曼只能看见许秩严肃的侧脸,脚下箭步如飞,还不小心在转角撞了一个人,匆忙道过歉后继续拉着她不知要去何处。
许秩要带她去告状吗,她才不相信许秩有脸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一个女子的不好,他就是这么“君子”。想到此处,嬴阴曼也就懒得反抗了。
直到到达目的地,嬴阴曼才觉得自己还是不了解许秩。
他怎么能想到来太医署!
大概是怕她真的喝了醉花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来看太医。
嬴阴曼连忙解释:“我没喝那酒,真的。你不嫌丢人吗。”因为暖情酒看大夫的,他们算是古今第一人了。
要酒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丢人!
许秩没有理会,硬生生把嬴阴曼拖进太医署,强捉着嬴阴曼的手腕,让太医诊脉。
行医数十年的太医还是第一次这么为人把脉。老太医为阳兹公主诊完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阳兹公主笼回袖子,冷哼了一声,没有好脸色地走了,许家小郎的脸色比之公主更冷峻,没有拦她。
四下无人,许秩这才开口问老太医,有点难言:“阳兹公主……可有服用仙散之类的迹象?”
方士求仙问药,炼出一味燥热绘烈之药,服后可使人全身发热,飘飘乎不知其所止,如临仙地,故名仙散。
实则,此物伤身伤,更有甚者会耽于服用后的短暂幻觉中。当下,仍然会有人,为济其色欲而服用。
“公主脉象平和,身强体健,应当是没有的,许郎放心。”老太医回答。
任性妄为的公主,好在还有点分寸。
许秩不自觉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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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医见多识广,看完就当过去了,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阳兹公主和许家郎君的事,但是许秩与阳兹公主去太医署一事,还是不胫而走。
大家纷纷以为阳兹病了,前来探望,东安也趁空走了一趟。
嬴阴曼已经不知道重复解释了多少遍,都有些不耐烦了,“我没病。”
“那你们怎么闹到太医署去了,动静还那么大?”东安问。
嬴阴曼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昨天的起因和结果。
“呵……呵……”不知具体经过的东安干笑了两声,并不关心阳兹从哪里得到宫中此酒,只惊阳兹的手段,“你竟然有办法让许循之喝下醉花阴。”
很难吗?
嬴阴曼挑了挑眉,“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听到这话,东安蹙眉,“一点……反应也没有?”
“嗯。”嬴阴曼点点头。
东安嘴唇微张,不可思议地看着嬴阴曼,有些幻灭。
“许循之……”许家玉树,咸城才子,“竟然……不行?”
“……”嬴阴曼对着东安的惊诧的眼,默了一会儿。
许秩不是许淇夫妇的亲生儿子,但他原本就姓许。
他是许氏分家所出,七岁时,生父战亡,生母追随父亲而去。葬礼上,许淇夫妇见许秩可怜,刚好自己又没有子女,于是将许秩收为养子。不出意外,许秩将来是要继承许淇的家业的。
难不成许淇这一支在子嗣上有什么诅咒,许淇收养了许秩,结果许秩也不太行。
难怪他那天能不为所动,原来症结在此。
嬴阴曼突然觉得许秩有些可怜了。
不过他还年轻,不像秦王三十好几,说不定还有得救。
但他是肯定抹不下脸去问的,那也只能她好心帮他问了。
哎呀,她可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