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昶盯着她沉默片刻,目光从那艳色惊人的红唇移开,正色沉声道:“女子不必追求鲜妍华丽,服饰整洁、妆容干净即可。”
阿朝怔了怔,哥哥的意思是……太过浮艳了?
不禁想到入宫那一回,她不过是穿了件银红锦裙,在他眼中都算艳装,今日这胭脂……属实招摇了些。
可哥哥毕竟不是女子,他自己素日皆着玄黑、佛青一类偏暗沉的颜色,如何能懂女子对华服艳妆的追求?
“我听瑞春说,公主的妆容素来明艳大方,平日穿着也偏爱章丹、绯色、榴花红之类的艳色,我原以为,这种胭脂色泽更衬公主……”
谢昶微微一怔,抬眼:“这是送给崇宁公主的贺礼?”
阿朝点点头:“这盒胭脂是我亲自研磨煎烤而成,恰好济宁盛产胭脂,崖香拿出琼园配方时,她们都不曾怀疑什么。”
她取过湿热的棉巾,慢慢擦去口脂,然她本就是檀口,唇不点而朱,即便擦拭干净,也依旧丰润嫣红。
谢昶默默地收回视线。
“其实我自己也不喜欢太过明艳,方才只是帮公主试色,哥哥若觉得不妥,我便挑些其他……”
“无妨。”
“啊?”
谢昶听到自己松了口气,“既是送给公主的,倒也……未尝不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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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有关胭脂、香料参考孟晖《胭脂记》《妆粉记》,陈敬《陈氏香谱》。
第章
十月三十,天气晴好。
春未园之于初冬百景萧条的盛京,恰似满泼墨山水中独独一抹丹砂绘色,满园山茶珍品繁多,竞相争艳,如缎如锦。
花丛小道上,四名锦裙少女走在一起,为首的那个着一身石榴红绣孔雀纹的云锦袄裙,正是崇宁公主。
“你们让我往谢府送请柬,我也送了,她回帖说今日定会出席。”
“这谢小姐果真如传闻中那般貌美?”
“当然!那皮肤几乎是我见过最白的了,看上去又软又乖,腰肢大概就这么细……”
崇宁公主抬手比划了个宽度,一旁的阳平侯之女苏宛如诧异地看向她:“这世上当真有这般纤瘦的腰身?”
崇宁公主干脆拂拂手:“哎呀,反正你们马上就能见到啦!”
话音方落,春未园外缓缓步入一道梧枝绿的清丽身影,崇宁公主眼底溢出一笑,踮起脚尖招手道:“阿朝,快过来这里!”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公主拔高的嗓音看过去。
视线尽头,身姿窈窕纤细的少女款款走近,流动的光影下,裙摆的刺绣暗纹潋滟如漪。
待走近来瞧,蛾眉浅画,琼鼻檀唇,一双杏眸如琉璃般清莹秀澈,立领对襟袄裙搭配繁而不复的八宝璎珞项圈,衬得脖颈纤细修长,日色下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真就应了那句——
以花为貌,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雪为肤。
今日这样的场合,众家贵女自然不能抢了崇宁公主的风头,但也极力在衣裳、妆发与首饰上下功夫,至少不能被身边同伴比下去。
却未能想到,繁花招展的春未园,竟是一抹柔淡的绿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阿朝走到近前,向众人盈盈一礼,众人亦纷纷回礼。
崇宁公主指着身旁一位同样华服彩裙,但模样偏清婉柔丽的少女道:“这位是永嘉公主,咸福宫明妃娘娘是她的母妃。”
又介绍起另外两位穿缂丝锦裙的贵女,阿朝也都一一见礼。
这些名字,阿朝都从瑞春口中听过。
面前这位身材高挑,气质端庄淑丽,举手投足皆是贵族女子风范的正是安国公的孙女姜燕羽,也是京中颇负盛名的才女,还有一位面上时常带笑的便是阳平侯之女苏宛如。
崇宁公主乃中宫嫡出,更得晏明帝宠爱,永嘉公主性子则更加柔弱些,而姜燕羽在京中世家贵女中出身、相貌、才气俱是最佳,苏宛如略逊一筹,自小便与姜燕羽玩在一处,后来公主进京,两人便时常入宫走动,是公主最好的玩伴。
倒是这位姜小姐,阿朝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瑞春提到她时还说过一句,外面还曾传姜家小姐与谢阁老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但这两年就很少有人提起了。
阿朝不禁想到入宫那日,提及公主的几位伴读,哥哥的原话就是“华丽有余,深度不足”,看来对这位安国公府的小姐也并非十分推崇。
崇宁公主介绍完,又站到阿朝身边来,“这位就是谢阁老的妹妹谢绾颜,明年要与我们一同在含清斋读书的。”
阿朝抿唇一笑:“各位姐姐唤我阿朝便好。”
她说话轻轻柔柔的,礼数也十分到位,从瑞春手中接过带来的生辰礼,轻声说道:“这是我亲自制作的珠子粉、胭脂膏和鹿角霜,还望公主喜欢。”
公主看到那白玉盒中色泽侬艳的膏子,顿觉眼前一亮,“阿朝你竟也会做这些?”
几位贵女也纷纷凑过来瞧,她们如今都已经鲜少到铺子里买胭脂了,自己做、或交给信任的匠人做,才能保证最好的用料和胭脂的品质,而谢小姐手上的这一盒,单看色泽便知是上乘。
阿朝并未透露琼园的方子,只简单解释两句:“我从济宁带过来的一名婢女格外精通此道,便是跟在她身边学的。”
崇宁公主心中格外欢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阿朝的手:“谢谢阿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