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心中早有答案,但当孙婉心将蓝枫的名字说出来的时候,裴玄霜还是眼前一黑。
“玄霜, 你说我该怎么办?”孙婉心扑到裴玄霜面前, “我本想让你给我开一副汤药送走这个孽障, 可、可我一来不舍,二来不敢……听说落胎会流好多好多的血, 我怕我会死……”
裴玄霜盯着孙婉心看了一会儿, 失魂落魄地坐在竹凳上。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裴玄霜反应了好一会, 才发现那是她的泪。
“怪我……”她呢喃,“都怪我……”
说罢,狠狠地在膝头上锤了几拳。
她用尽力气, 狠命轮砸, 似乎要将自己的腿锤断,孙婉心怛然失色,连忙冲上来按住裴玄霜的手,道:“玄霜!你做什么,你疯了?”
裴玄霜整个人筛糠似的颤抖着。她低着头, 死死盯着自己与孙婉心的鞋尖:“婉心,我对不住你。若不是因为我, 你不会遇上蓝枫, 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孙婉心咬了咬牙抱住裴玄霜:“不, 玄霜,这事不怪你!这大约是我的命,我命中该有此劫,逃也逃不掉的。”
裴玄霜悔恨地摇了摇头。
“玄霜,你别这样,我不想你难过。”孙婉心拂去裴玄霜脸上的泪,打起精道,“说到底不过是个未成形的小孽种,你给我开一副汤药,帮我送走他!”
裴玄霜颤抖着的身子猛地一顿。
她抬头看着孙婉心,正色道:“送走他?婉心,那也是你的孩子啊,你叫我如何忍心?况且落胎对女子伤害极大,我、我……咳咳!”
话未说完,裴玄霜便弓着背咳嗽起来。
“玄霜,你怎么了?”孙婉心轻轻拍打着裴玄霜的背心,“你被气到了是不是?你别气,我跟你说过的,我早晚会将蓝枫三刀六洞。”
裴玄霜默默眼下口中的血腥气,喝了口茶顺了顺后不忍地问:“婉心,你、你该如何是好?”她叹气,“我当真、当真是没了主意。”
孙婉心紧紧握住裴玄霜的手,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知道这件事吗?”裴玄霜忍不住问。
孙婉心微微一滞后摇了摇头:“还不知道。”
裴玄霜心头抓紧:“那……”
“我不会告诉他的。”孙婉心道,“这孩子是去是留,我自己决定。”
“那你还不跟我走?”裴玄霜一脸焦急,“你若日日与他见面,此事如何瞒得住?只要你在我身边,此子是去是留,我都能照顾你。”
孙婉心怔了怔,苦涩一笑:“我若跟你走了,又如何将他三刀六洞。”
裴玄霜望着孙婉心的脸,忽然间觉得自己看不懂她的表情。
便直视着孙婉心的双眼,不解而又担忧地问:“婉心,我怎么有些糊涂呢?”
孙婉心瞳孔闪了闪,别过脸,避开了裴玄霜的目光。
“别说你了,我也糊涂着呢。”
见其如此,裴玄霜色一顿,到底将满肚子的疑虑咽下去了。
“好了玄霜,你就不要为我的事操心了。”少时,孙婉心打起精道,“蓝枫不似武安侯,我奈何得了他。”
裴玄霜眉目之间一片郁色,她将孙婉心的手握在掌中:“婉心……”
她一边心疼地看着孙婉心,一边轻轻摩挲着孙婉心的手,惊讶的发现,孙婉心手上的茧子都已消失不见了。
现如今,那双做惯了农活的手与她的手一般娇嫩,细白。
孙婉心由着裴玄霜抚摸着自己的双手,柔声道:“玄霜,当务之急,是养好你的身体,送你离开京城。”
裴玄霜不愿再令孙婉心为难,便顺着她的话道:“离开京城倒是容易,只是这一路上少不了被人盘查户籍路引,我又是‘死’了的人,想要顺利到达雍州,怕是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新的身份?”孙婉心微讶。
“对。”裴玄霜叹了口气,“我原本想向宁国公讨一份路引的,又怕东窗事发,被那人顺藤摸瓜查出行踪,便按下了这个想法,结果,兜兜转转的,依旧被这个问题困住了。”
“此事我来想办法!”孙婉心一拍胸膛,“放心,我一定能给你搞到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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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婉心说到做到,四日后,当真给裴玄霜弄来了户籍路引。
户籍上的她叫做胡婵,祖籍雍州,家住大郭乡,急着回家帮忙收麦子。
为了符合农家女的身份,裴玄霜特意用布巾裹了头发,换上了孙婉心的旧衣,只是皮肤太白,瞧不出风吹日晒的影子,为保周全,又用黄土擦了脸。
一番捯饬之后,她与孙婉心来到了凌河渡口。
“玄霜,你弯着点腰,头也低一些,你这个样子活像乔装离家的千金小姐,哪里像急着回家干农活的农家女啊。”孙婉心一边朝路口张望,一边叮嘱裴玄霜。
裴玄霜拽了拽头巾,疑惑道:“婉心,你在等谁啊?”
“等一位老朋友。”她故弄玄虚地道,“他从我这里知道了你要离开京城的事,想要跟你见一面,我一想大家都是好朋友,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朋友?”裴玄霜的脑海中迅速蹦出一个人的身影,尚未来得及向孙婉心查证,便见一身材高挑瘦削的年轻公子跳下马车,一瘸一拐地朝她走了过来。
裴玄霜呼吸一滞,几乎没能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来人面黄肌瘦,槁项黄馘,虽仍是一副风度翩翩的书生打扮,可不知为何,本该采奕奕的眼睛里沉如死水,面上见不到一丝一毫的蓬勃朝气,萎靡颓唐得好似行将就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