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长玉问:“俞掌柜和宝儿不是去江南了么?你在哪里见到的他们?”
长宁抽噎着答:“宝儿和他娘也跟宁娘一样,被那群坏蛋关在了那里。”
公孙鄞并不知俞浅浅母子是何人,面上有惑,谢征却清楚长宁被劫走那些时日,是在随元青手上的,色微深。
那位女掌柜同长信王府有关系?
樊长玉心眼直,迷茫道:“莫非俞掌柜和宝儿也是被误当成了什么大官的家眷?”
她看向公孙鄞:“这位大人,敢问我妹妹是怎么被误当成大官的女儿被抓走的?”
公孙鄞看了谢征一眼,打起太极:“清平县遭难后,蓟州府那边暂时安置灾民的客栈是官府驿站,一向只接纳到访的朝廷官员,想来是反贼那边情报有误,才错劫走了令妹。”
这个回复听起来是说得通的,但樊长玉想到家中不见了的那张画,心中还是觉着有些怪异。
公孙鄞适时道:“军中都是些粗人,不擅照料孩子,给樊姑娘在隔壁安排了住处,樊姑娘可带着幼妹先过去安置。”
樊长玉刚找到妹妹,自是有许多话想问的,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谢征,道:“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带宁娘下去梳洗梳洗。”
长宁退烧后,就一直被放在公孙鄞那边,山上条件艰苦,亲兵们又是一群莽汉,谁也不擅长照顾孩子,每顿只尽量哄着长宁吃饭,洗脸什么的,长宁还能自己来,至于扎头发发,她头顶的揪揪已经彻底成了个鸡窝了。
樊长玉前脚一走,谢征便对公孙鄞道:“用海东青给燕州传信,让他们查一查被困于长信王府上的俞姓母子。”
公孙鄞不解道:“那俞姓母子有来头?”
谢征道:“我初见那孩子时,便觉着和当今龙椅上那位有几分像。”
公孙鄞一惊,随即拧眉道:“你怀疑那是龙种?”
当今龙椅上那位,是先帝最小的儿子,登基时方才八岁,生母乃一低贱宫婢,无任何外戚势力。
皇位能落到他头上,只是因为魏严选中了他当那个傀儡皇帝,但如今傀儡幼帝也长大了,又有帝师李太傅一党扶持,难免生了扳倒魏严,收回皇权,重振朝纲的心思。
不过明眼人都瞧得出,就算皇帝借李太傅的势扳倒了魏严,李党在朝中,无非也是成为下一个魏党罢了。
这大胤的皇权,早就被门阀世家架空了,虽推行了科举,但寒门在朝堂上所占的位置,实在是太轻了。
再者,龙椅上那位,实在是没有一国之君的样子,在权臣跟前懦弱,在宫人面前又暴躁易怒,难当大任。
谢征道:“那赵姓商贾言是为当年死在东宫的皇孙做事,我之前在清平县,却发现他有一处宅院,就置在那俞姓女掌柜家附近。若皇孙真有其人,通过那俞姓母子,兴许能查出些什么。”
公孙鄞当即就道:“我这就去传信。”
若那俞姓母子是皇孙的人,被困于长信王府,指不定也是长信王抓她们去威胁皇孙的?
他都快走出大帐门口了,却又回过头看着谢征:“九衡,若皇孙当真还活着,你……是要拥立承德太子的血脉吗?”
龙椅上那位在得知谢征和魏严反目后,便想下嫁一位公主拉拢谢征,只是谢征如今仍在西北,京城那边才不好太大张旗鼓罢了。
但帝王心思,自古难猜。
龙椅上那位虽早就暗示过谢征,扳倒魏严后,魏严的位置就是他的,可真到了那时候,谢征会不会是他下一个想除掉的人,谁又说得清呢?
更何况皇帝身边,早有李太傅稳坐一把手。
论起名正言顺,承德太子的血脉在如今的皇室中,比谁都更有资格坐那把龙椅。
再退一万步讲,仅凭当年的锦州之战,谢征和皇孙都有共同的敌人,就更适合结盟。
帐内沉默了许久,才传来谢征冷沉的嗓音:“你看皇帝待魏严如何?”
只一句话,便让公孙鄞意识到了其关键所在,魏严一手扶持龙椅上那位,最初虽是想让他当傀儡皇帝,但曾几何时,魏严也的确是龙椅上那位最大的靠山。
谢征若拥立皇孙,能立下的从龙之功,不亚于当年魏严对龙椅上那位的恩情。
可他本身就已兵权在握,皇孙若登大宝,还能赏他什么?
封赏不了了,猜忌和戒备便会与日俱增。
公孙鄞设身处地替谢征想了一番,忽而拧眉道:“我算是发现了,你如今的境遇,不管坐上龙椅的是谁,成事前都会铆足劲儿拉拢你,可一旦尘埃落定,你又是第一批要被鸟尽弓藏的。”
谢征没做声。
公孙鄞丧气地往回走几步,坐到了谢征对面破罐子破摔道:“你就给我个准话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要是没给自己想好后路,我先给自己找个下家得了,省得到时候被你连累。”
暮色已沉,谢征看着帐内跳动的那一盏灯火道:“西北一乱,民间十室九空,好儿郎埋骨黄沙。如今的大胤还没到要重整河山的地步,同北厥人打也就罢了,为了一己私欲跟自己人开战……”
他冷嗤一声:“对不住那些便是死也该死在关外的将士。”
显然是极看不上长信王的行径。
公孙鄞挑眉:“你想当个纯臣?”
谢征漫不经心一抬眸:“你不觉着,我这样的,该叫权臣么?”
公孙鄞一噎,随即道:“权不权臣的,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解眼下之围吧!”
谢征问:“今日带上山的粮草够吃多久?”
公孙鄞道:“往饱腹了吃,够半月,混着野菜煮粥,能撑一月。”
谢征思忖片刻后道:“随元青还在我们手上,山上地形复杂,长信王围而不攻,无非是想把我们困死在山上。他们要是也没了粮草,就耗不下去了。”
公孙鄞一惊:“你想打长信王粮草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