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瞬,樊长玉松开了紧撞在一起的铁锤。
被夹在中间的,郭百户那把大刀的刀刃,顷刻间如碎冰一般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场内场外霎时鸦雀无声。
先前疑心郭百户放水的那个小卒也艰难咽了咽口水。
当空一锤就震碎了劈砍下去的大刀,这得多大的手劲儿?
静得落针可闻的校场外传来鼓掌声,樊长玉侧头一看,就见陶太傅和唐培义等一干将领都过来了,李怀安也在其中。
唐培义是主将,这又是校场,自然由他发话,他赞道:“这场演武精彩,赏!”
小卒们都替樊长玉欢呼,樊长玉之前在军中时就看过别人行军礼,便也学着抱拳道:“末将谢过将军!”
李怀安瞧见是她,似乎颇为意外:“我当唐将军麾下哪位女将勇猛至此,原来是樊姑娘。”
樊长玉不知道他怎么也来崇州了,想着他是个当官的,自己该向他行礼的,便抱拳唤道:“李大人。”
不仅是陶太傅,就连唐培义都有些迷惑了,问:“你们二人认识?”
李怀安温雅笑道:“樊姑娘曾对李某有过救命之恩。”
樊长玉忙道:“只是举手之劳。”
谢五当日也在谢征带回清平县的那一百亲骑中,自然记得樊长玉护着李怀安,看李怀安对樊长玉这微妙的态度,他突然狠狠皱了皱眉。
李怀安对于樊长玉对自己的客气一点不意外,毕竟从她知晓自己身份后,去求他帮忙查她爹娘死因的卷宗时,她都是客气地一口一个大人唤他。
他道:“此行当真也是赶巧了,当日你只身前往崇州,说是要来寻你胞妹,把一位姓赵的大娘留在了蓟州府衙,我动身前来崇州时,那位大娘不放心樊姑娘,央着我带她来崇州寻姑娘。”
樊长玉半是错愣半是惊喜:“赵大娘?”
李怀安笑着点头:“她如今就在我落脚处。”
今日军中刚重编军籍,还不用操练,下午是可以告假的。
编队结束后,樊长玉便向军中告了半日的假,打算去把赵大娘接回自己租的院子去。
谢五自是告了假与她同去的。
二人一起上李家的马车时,李怀安看着谢五,面上依然带着和煦的笑意,并无恶意地开口:“不知这位小兄弟是?”
樊长玉如今要从军营最底层做起,女子从军本就有诸多争议,曝光她和谢征的关系后,对她反而更不利,谢五虽然想让眼前这笑面虎一样的家伙识趣,但也知道不能给樊长玉添麻烦,硬邦邦道:“我是我家队正的亲随!”
李怀安听到这个回答,轻笑了声,依然只让人觉着温和,无半点恶意,他对樊长玉道:“得恭喜樊姑娘了,以樊姑娘这一身武艺,将来在军中必大有作为。”
樊长玉道:“只盼天下太平就好。”
等接到赵大娘,赵大娘看到樊长玉一身兵服,得知她也从军去了,还抱着她哭了好一场。
谢五全程跟着,有李怀安的地方,就有他,李怀安发现了这青年对自己的莫名敌意,依然只是极有礼地对他笑笑。
樊长玉带赵大娘回她租的小院,因颇有一段路程,打仗周边城镇荒凉,借不到马车,李怀安又提出让车夫送她们一程。
回去的路上,谢五和车夫一起坐在外边,樊长玉和赵大娘坐在车内说话,谈及的无非是分别这些日子后发生的事。
谢五全程竖着耳朵听,就怕听漏了一字半句关于那姓李的。
等到了小院,长宁看到久没见过的赵大娘,哇的一声扑进赵大娘怀里大哭起来。
赵大娘想到当时长宁不见了,这会儿还后怕着,难免也跟着哭了一场。
樊长玉忙着宽慰这一老一小,谢五则给谢七使了个眼色,两人借着去厨房做饭的功夫,他赶紧把今日遇见李怀安的事告诉谢七了,道:“今夜你就写信,让海东青给侯爷送去。”
他大力和着盆里的面团,有些气愤地道:“那个小白脸在觊觎夫人!”
第9章
康城,中军帐内。
斥侯从帐外匆匆步入,半跪于地抱拳道:“侯爷,今日康城城内反贼依旧死守城门不出!”
坐于首位上的人一身玄衣,竟未着甲,身形挺拔俊瘦,修长白皙的指尖捏着一卷兵书,凤眸平静无波,对此情形似乎早有预料,只道:“继续攻城,打到反贼连城墙垛口处的人头数都填不满为止。”
斥候很快领命下去。
谢征扔开手中兵书,唤亲兵:“取我战甲来。”
一旁的公孙鄞问:“你要前去叫阵?”
谢征道:“康城残兵已不足为惧,只余随元青还是个隐患,如今城内军心溃散,本侯前去叫阵,不怕他不应。”
公孙鄞自是懂其中利弊的,康城能打的就随元青一个,谢征这是想在离开前把随元青也解决了。
攻城两日后再去叫阵,这无疑是把随元青放在火架上烤,他若应战,那么正中谢征下怀,可直接在战场上除去这个大患。
他若不应,城内本就士气低迷的士气,只怕得愈发低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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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城城楼下方,原本攻势正猛的燕州军中途停下后,城楼上的小卒们没能劫后余生地喘上一口气,便见下方的燕州军阵发生了变化。
黑蚁一样的军阵分裂开来,让出一条可供两人并行的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