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郑文常道:“大理寺那边联合了五城兵马司的人连夜搜查,但什么证据都没拿到。今晨韩尚书家的公子还被割了舌、挖了眼吊死在自个儿房间里,韩尚书在金銮殿上痛苦流涕求陛下做主,说自家儿子肯定也是被魏严害死的,只因前两日他儿子同魏宣发生了些口角。奈何也没拿到证据,压根治不了魏严的罪。”
樊长玉眸色当即就是一变。
魏宣同韩尚书家的公子发生了口角,把人痛殴了一顿,昨夜赵询禀与谢征时,她就知道了。
可韩尚书家的公子,会在昨天夜里被割舌挖眼吊死在房内,却是她没想到的。
手段如此残忍,是魏严在向满朝文武宣告,他这权相,还没做到头吗?
唐培义苦笑道:“大胤的皇权,早就名存实亡了……当今圣上……哎……”
他虽没多言,但在场几人都知道他未尽之言是什么。
齐昇不过是魏严扶上龙椅的一个傀儡,他如今都还指望魏严来帮他保皇位,又岂会治魏严的罪。
贺修筠想起父亲的死,放在桌上的两手不自觉攥成了拳:“李家若真找到了承德太子的后人……”
唐培义当即打断了他:“子甫。”
子甫乃贺修筠的字,他闭口不再言语。
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哪怕是只猴子,只要他穿上了那身龙袍,谋逆便是诛九族的大不敬之罪。
唐培义岔开话题道:“行了,同魏严的这场较量,还没到到头的时候。这几年战事吃紧,国库亏空,宫里传了话,庆功宴合到年宴一起办,你们今日都别外出了,晚些时辰宫里会来人替你们量裁衣尺寸。”
-
回去的一路,樊长玉都忧心忡忡的。
谢征在李家弹劾魏严时,就说过魏严肯定还留了后手,如今在这节骨眼上,他还敢命手底下的人直接杀了一朝中三品大员的儿子,行事可以说是狠辣又狂妄。
他是看准了大理寺拿不到证据,没法治罪于他,还是当真狂到了,就算大理寺人证物证在手,他也不放在眼里了?
若是前者,说明魏严行事还有所忌惮。
若是后者……魏严蛰伏了这么久,谋划的事不免就让人胆寒了。
郑文常慢了她一步出来,叫住她:“樊将军留步。”
樊长玉暂且敛住思绪,回过头问道:“郑将军有事?”
郑文常沉默寡言,却是个刻苦的性子,他在贺敬元的门生们里,姿质不算是最好的,但因为勤奋刻苦,为人又忠厚正直,才颇得贺敬元看中。
他有些腼腆地道:“末将冒昧,想借阅樊将军手上那本卫国公所注的《尉缭子》一日。”
似怕樊长玉还没看完舍不得这宝书,他连忙又道:“借一晚也行,末将誊抄完了,明早便还与樊将军。”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樊长玉哪有不借之理。
她道:“成,回去后我便让人把书送去郑将军院子里,将军不必急着还我,慢慢誊抄便是。”
孤本宝贵,时人常有抄书流传相看的。
得了樊长玉这话,郑文常心中似有一块大石头落下,道了谢这才红光满面地回去了。
樊长玉回去,从房间里找出了那书便让谢五给郑文常送去。
正巧宫里来量她裁衣尺寸赶制朝服的嬷嬷也来了,樊长玉张开手臂任她们用软尺量,却发现这跟自己寻常做衣服时,那些裁缝娘子量尺寸不一样。
尚衣局的嬷嬷量得要多精细有多精细,上至额头,下至脚脖子,还有肋下那一圈也给量了一遍。
量脚脖子樊长玉猜测是订做官靴的,但这头围,她乃武将,又不用戴官帽,量脑袋做什么?
樊长玉是个率直的性子,当下便问了。
负责量取尺寸的嬷嬷是个不苟言笑的,但也不敢在樊长玉这个三品武将跟前白摆谱,恭敬道:“将军还有一身二品诰命的翟服也需裁制,这头围是制凤冠所用。”
诰命夫人身上那一身翟服配的头饰,便是镶满珠翠的凤冠。
樊长玉若还是个闺阁女子,皇帝便也不会封她诰命,但她之前和谢征假成亲,在户部有了文书记录在案,又于金銮殿上亲口承认自己有夫婿,这才加封了个诰命。
知道了这尺寸的用途,樊长玉便也不再多问,配合着嬷嬷继续量尺寸。
每量好一处,嬷嬷都会低声吩咐一旁的侍女在纸上记下来。
长宁被赵大娘带着在一旁看,满眼晶亮,兴奋得脸都红了。
等宫里的人量完尺寸走了,她才跑过去一头扎进怀里:“她们要给阿姐做新衣服吗?”
樊长玉说:“是朝服。”
长宁不太懂,两手扒拉着她腰身,仰起头继续问:“什么是朝服啊?”
“就是见皇帝要穿的衣裳。”
长宁“哦”了一声,又问:“那宁娘能见皇帝吗?”
赵大娘笑道:“你这丫头啊,净说傻话,皇上哪是人人都能见到的?只有当大官的才能见。”
长宁有些失落地“噢”了一声,随即又问:“那宁娘能当大官吗?”
樊长玉蹲下摸着她的头道:“现在还不能,但宁娘如果好好读书,等你长大那会儿,或许女子就也能入仕为官了。”
一路走到这个位置,樊长玉除了想查清锦州背后的真相,替自己外祖父洗清冤屈,她还想在《大胤律》中加上一条,女子也可继承父母家产,自立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