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喝完后,她才逐渐清醒过来,再次惨痛地认识到自己的酒量,大概不是三杯倒,而是半杯倒。
还好翠涛酒后劲虽然足,但醒过来后倒是一点不头疼。
她也逐渐想起了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从酒肆里离开,坐马车过来,下车的时候她还有印象,也记得自己很正经的跟崔朝道别,说让他先回去就行,她有点累了,正好在这里歇一歇。
不错,这次醉的很完美。
她在心里给自己发了一朵表现不错的小红花。
姜沃看外头天色,知道今日是赶不回宫了,只好在这里住一晚。
既如此,她就出了卧房,准备去探索一下自己的屋舍,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可以吃,酒醒后总是觉得饿。
才出门,就闻到一阵香气,是酸汤鱼片的香气,这让她更清醒了。
“太史令醒了?”
崔朝端着汤出来的时候,姜沃还有点诧异,特意侧头看了看崔朝后头的厨房,发现没有别人才道:“你会做饭?”
“太史令尝尝看,只是可能不如李仙师。”
姜沃喝了一碗汤后,崔朝就道:“只喝汤也不成,一会儿可以出门去吃——这坊子里有一家很好吃的小食肆。”
在长安城内,暮鼓后所有坊门关闭,大路上是不许行车行人的,违者会被‘笞二十。’
大路上不能去,倒是百姓在每个坊子内部,夜里转一转没有关系,只要不翻夯土墙出去,外头的巡道兵士并不会进来逮人(除非是出现呼叫求救亦或是打斗的大事)。
因而有些想要多赚些银钱糊口,又肯操劳的人家,就会在坊子内支起小的铺子,专门做夜里的生意。
食肆、杂货、酒泸等最多见。
毕竟要买大宗的货物,还是会去东西市买。
能开在坊子内的,都是小门小户自家的生意,图的就是一个简便,且因做的是街坊邻居的买卖,反而最要干净实惠,否则坏了名声,就再无人光顾了。
姜沃也早听媚娘说过,有些小吃,倒是坊子内更地道,口味更佳。
此时就听崔朝说起,这一座坊中,就有一家小铺做的‘棋子汤饼’做的最好吃。白日里还会有人跨坊子专门来吃,买卖到夜里才会稀一些。
崔朝便问她愿意去外头吃,还是他去买回来在家中吃。
姜沃自然兴致勃勃要去吃现场:“汤饼还是要吃现成的才好吃吧。”
崔朝莞尔点头,忽然又加了一句:“正好,我还有件有趣的事情要跟太史令说。”
姜沃满心都是汤饼,随口道:“好啊,正好边吃边说。”
*
所谓棋子汤饼,其实就是圆形的面片儿汤。有点像姜沃小时候吃的猫耳朵面片。
只因这老板别出心裁,做了两种颜色的面片儿,所以叫做棋子汤饼。
那面片就不重要了,最要紧的就是汤好喝。让她想起《红楼梦》里贾宝玉被打了之后,要喝小荷叶小莲蓬汤,凤姐儿就道,不过是拿模子印了面的花样出来,主要还是好汤。
这汤里倒是没有荷叶的清香,但独有一种醇厚鲜美,似有鲜笋,又似放了些干海货提鲜——不过,这汤头是人家的生意之本,姜沃当然不能去问。
姜沃喝了两口,就觉得驱散了一路走来的皮肤上浸润的微寒,也觉得胃里很舒服。
两人就这样坐在小小的食铺内,慢慢吃完了眼前的汤饼。
姜沃吃饱喝足,觉得这一天好生放松,就带着惬意笑意抬头问崔朝道:“你说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
崔朝就道:“说来,之前崔氏之事,我还欠太史令一个大人情,不知如何偿还?”
姜沃一怔:“偿还?彼此相助罢了,不算什么的。”
“可今日在马车上,太史令可不是这么说的。”
姜沃:?
见崔朝只望着她不说话,眼中倒是情绪浮动,似有许多言语。
姜沃心底忽然浮现出来很不祥的预感。
好像,她好像有点印象……
就在她努力找回记忆时,记忆被直接问到了脸上:“太史令说,让我以身相许,不知这话还算不算数?”
姜沃看着眼前的空碗,下决心道:是时候戒酒了!
酒色误人啊!
再抬头,就见崔朝倒是很坦然继续看着她:“若是这话还算数,我是愿以此报答的。”
月下看美人,真是更增色三分,姜沃觉得自己的底线差点变成曲线,要灵活起来。
但还是很快醒过来,摇头道:“抱歉,我真不记得说过这话。要是说过,也是因为酒后乱言。”
崔朝低下眉眼,看着就令人心疼,轻声道:“太史令果然只是出言相戏。”
姜沃再次把持了一下自己的底线,认真道:“我于婚事上并无意,只愿一世留在朝堂之上。”
她避开不去看人,只抬头看着一轮明月道:“我有我想做的事情,亦有我想要辅佐的君王,所以我与嫁做人妇实在格格不入。”
“何况世家,更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