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诏令却明显在削弱驸马的权力和地位。
说来朝代之初,公主们嫁入开国重臣、勋贵之家,不少驸马本身就手握兵权,颇有稳固朝纲之利。
但同时弊端也是有的——贞观、永徽年间的谋反案中,都有驸马的身影。光被噶掉的驸马,就不下五指之数。
想到这儿王玉又来气了。
其实自大唐开国以来,娶到公主的官一代,扎扎实实跟着先帝打天下的驸马群体诸如执失思力将军等人,倒从没闹什么谋反的幺蛾子(大概是很清楚先帝的实力)。
倒是那些官二代驸马最爱造反,大概是父辈的从龙之功,让他们琢磨琢磨,觉得自己也行了?
王玉对这种脑回路是百思不得其解,恼道:“说的就是杜师之子杜荷,还有房相之子!”
城阳公主第一位驸马,
跟着(甚至说是撺掇)李承乾谋反,以至于搞的杜如晦杜相配享太庙的荣耀都被免掉,家业更是破败凋零。
王玉每回想起来,都要怒而把老师的不孝子拉出来,挂在墙头上批判一下。
因此他对这条诏令颔首道:“也好。”
姜沃自觉得这一条诏令很好:驸马的权力少了,相应的,公主受到的限制就更少!
如果驸马掌兵权,公主只怕难碰触政事,否则必会引起上位者的怀疑。
当然还有更惨的一种情况,就是公主并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儿,就被掌兵权不安分的驸马给连累了,详情参考永徽年间被干掉的驸马薛万彻。
这般从根上断绝了驸马能接触兵权的可能,公主们反而更安全……更自由!
“只是有一事。”王玉到底出身世家,很了解世家名门的想法,于是很实在对姜沃道:“若此诏令一定下颁布于朝,将来公主们欲下降于名门勋贵之家,只怕会有子弟以‘病辞’驸马。”
言下之意,会有‘出身好,有本身(或自觉有本事)’的簪缨子弟,为此逃避拒绝当驸马。
如今外头其实就有谚语:娶妇得公主,真可畏也。
之所以可畏,就是指驸马在身份上低公主一头,还常得住在公主府,跟倒插门一样,许多时候简直是深深伤害了不少名门驸马的‘男性尊严’。毕竟,在他们的礼法观念里,父才是‘至尊’嘛。
不过,在如今,虽然感情上畏之,然‘身体上很诚实’愿意竞争做驸马的士族也不少。
尤其是安定公主这种显而易见帝后的掌上明珠,一旦娶了她,帝后必然会爱屋及乌照顾女婿,也是令许多士族趋之若鹜的。
不要看簪缨之族平时讲究个‘名望地位’‘礼法规矩’,但归根结底利益也很重要。
只要权衡过后,公主下降后带来的好处足够,自是有人抢着做驸马。
但正如王玉所说,这条诏令一下,估计得劝退大半想要求娶公主的士族——
这道诏令虽只限制了驸马兵权,然深思下去就知道,这就是皇室要限制驸马政治分量的征兆,只怕做了驸马后,仕途不但不会受到加持,说不得还会受到影响,基本上此生就跟宰相无缘了。甚至只能去做太仆寺、礼官等漂亮而无用的‘壁花’官职了。
对许多簪缨之族来说,那再娶公主岂不是赔本了?
所以王玉才有此言。
他既然想到了,就要给帝后提个醒,这会子下了这道诏令,只怕安定公主的驸马来源可能会受到影响。
“要不要定下驸马后,再颁布此令?”
姜沃一笑:这倒是无妨。
*
媚娘其实早就问过女儿对于择选驸马的标准。
毕竟皇上在选定太子妃后,就开始着力于选女婿了。与其让皇上选中一个他很看好的‘才俊’下旨,不如先问曜初自己的意思。
曜初便对母亲道:若是父皇非要与她选个驸马才能安心,那她最低标准便是,驸马对她如今的生活,不要造成什么影响,不要干扰到她。
其次,曜初不忘追加了一条最低标准:“对了母后,家世出身倒罢了,只一条,需得好仪容——人道秀色可餐,哪怕不能至此等令人观而欣悦的程度,也总不能让我看着就心烦意乱吧。”
媚娘当时心底就浮现出三个字:真像啊。
于是媚娘都没把曜初这条择偶标准告诉皇帝:毕竟以皇帝的偏心,肯定不舍得说一句女儿‘以貌取人’,必又要怪到姜沃身上,说是她耳濡目染导致的。
虽然……可能……确实是。
“曜初在这件事上,比你我幸运。”媚娘与姜沃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不免感叹了一下。
姜沃颔首。
曜初的标准,完全没提到什么要求驸马性情好——
因没必要。
说来,姜沃虽是颜控很难经受住美人考验,但若是崔朝是寻常世家子弟的性情和三观,他们也绝不会成为一家人,姜沃顶多是欣赏下美人罢了。
姜沃还需要慎重考虑志同道合这件事,然而曜初就不必了。
正如媚娘轻描淡写说起的:“驸马,必得跟她‘志同’。”
所以,到时候可以由着曜初选个看得上眼的,毕竟性情和做派都可以教导,驸马本身是‘好性情’,那省事了,若驸马本身性情不达标,媚娘想,有皇帝在,有自己在,驸马装也得装一辈子。
若是再不行……就换掉。
就像城阳公主第一个驸马作死去造反后,公主换了驸马,过的比原来还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