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灰菜在医书里的大名,就叫藜。
而杨,是她阿娘的姓。
小藜其实知道素未谋面的父亲姓甚名谁,但她觉得,那与她无关。
她是杨小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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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上头一位致辞的,自然是圣皇帝陛下。”
报道日,老师和声细语的嘱咐,在说到陛下的时候,语气却也凝重了许多。
“陛下金口圣言,自是一字千钧。”
“你们此时自然未必听得懂,甚至记不下——这都没关系,陛下的致辞,将来必会刊登在报纸之上,以后在课堂上,也会有老师带着你们学习。”
杨小藜还记得老师嘱咐道:“那日,可不能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要端端正正坐着,不得失礼。”
彼时小娘子们据是应了。
她们里面大多数人,都对能来上学,抱有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如何愿意在开学第一日就犯下错误?还是在御前!
而且……杨小藜想着,老师看她们都只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故而多加嘱咐。
其实,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她不晓得如何,但与她一般的小娘子,十岁,都已经帮家里拉扯弟妹,分担家计,懂得许多事了。
而现在,坐在这大礼堂内,杨小藜越发确认老师根本无需担心她们坐不住,会做出不敬重陛下的举动——在此时的氛围之下,在圣皇帝的威压之下,根本没有人敢。
所有的女学子,在丹陛之上圣皇帝开口的一瞬间,甚至全都屏息起来。
杨小藜心中,甚至只剩下一个想法。
旭日。
此时的圣皇帝,就像是登基大典当日,她仰起头看到的那样,一轮旭日。
光耀四方,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完全无法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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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乃上阳宫学校初设。”
“朕于此,下《求贤诏》!”
朝臣们如今称‘诏书’为‘制书’,是为尊者讳,避讳圣皇帝的本名。
她本人却并无需避讳。
而一听陛下要下诏,在场的中书省官员,差点条件反射站出来领命。
大礼堂内坐了上千人,然而此时却一点杂声不闻。
这上阳宫学校开学的第一日,陛下居然当众下诏?
丹陛之上,鷩冕朝服的圣皇帝,俯望诸学,如望山河岁月,江山代代有人——
“家国之大,体元建极。无有群彦,孰赞国猷?”如此山河天下,若无人才孰以保国!
“朕盼人才如待舟航而涉水,思羽翼而凌虚。”*
“思及储贤良询政道,朕创改贡举之制。”
“今,更启学校以育才,使得璞玉不遗草泽。”圣皇帝声音略微一顿,更为凝重。
她们要做的,不只是璞玉不遗草泽。还要……打磨!
需知何为璞玉?乃未打磨之玉石!
圣皇帝的目光望向三所学校——这里面有许多人,都是‘璞玉’。
军事学校初等班里,那些出身平平素日只能苦练骑射,想学打仗却也求学无门的年轻兵士;高等学校里,那些各署衙不能露头的低位朝臣,女校里多是十岁左右的小娘子,面庞稚嫩而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若他们没有机会,璞玉,也终究只是泯然。
圣皇帝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朕之大司徒欲办此学,甚合朕心意,故以上阳皇城许之,以琢草野璞玉之材,为国以蕴梁栋。”
“因朕深知。玉在石中,若弃掷于角则为瓦砾,若细而琢之,则为——”
“圭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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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藜怔住了。
圭璋。
她的认字和学问都是跟着报纸学的,跟簪缨之族的小娘子们学的很有体系不同,她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看到什么学什么。
圭璋这个词她在报纸上见过。
也捧着去问过抄报铺的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