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冷风把树吹得光秃秃的,流言也是从冷寂的十二月起来的,它们像西北风一样越吹越厉害,等到我耳朵里,已经是不可收拾的地步。
先是从目光开始的,走在教学楼走廊里,我总能感觉到一束束目光黏在我背上,好的、诧异的、鄙夷的……他们偷偷打量着我,眼珠转着,叽里咕噜地说话。
办公室里一部分老师突然冷淡起来,看我过来就装作有事离开。老班私下找过我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借问我教学情况遮掩过去。之类种种,都是预兆。
教室也不安宁。有些同学会悄悄议论我,在我进门一瞬间假装低头翻书。早晨收作业的时候,我的课代表抱着作业本隔我老远,像要一口气缩到墙里去。
站那里干什么?不过来?我问他。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一抬眼的眼光还是刺伤了我,他眼镜片后的瞳孔里写满了戒备,像是看什么怪物一样。
课代表张了张嘴,闷头不肯看我,卢老师,他说,那个……我想和您申请一下,不担任数学课代表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的手指紧张地摩挲着练习簿的边缘,小声地说,高三学习就要忙了……我妈妈说,太浪费时间……所以……
好的,我答应道,注意到他松了口气,老师能体谅的,我会让其他同学顶替你的工作的。
后来有家长找了学校,在校长室里吵嚷起来。老班在门口拉着我不让我进去,但是里面说的话,什么“不正常”“变态”“精病”……还是往我耳道里钻。
老班帮我顺了顺背,轻声安慰我,你别听他们瞎说。
诶,我不听的。
老班的嘴张合了几下,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子卯你……是真的?
我没答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老班就明白了。
真是……他叹了口气,这,你能改吗?
改?改什么呢?这不是病,甚至连错都算不上,那要怎么改?要改什么呢?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哎!老班长吁短叹。
他是个很好的老师,一直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他不会因为我喜欢朱丘生而鄙夷我,但他仍是连“同性恋”三个字都羞于说出口。但我并不害怕,从八岁至今十五年,我早已学会了和流言共生。
针尖匕首一样的言辞从未对我手下留情过,或许要感谢它们无孔不入的侵略,让我的身体产生了抗药性。轻微的疼痛激发出了很久种下的抗体,比起难过,我更应该想想下一步要怎么做。
如果真的走到了最坏一步——停职或者开除,我们该如何承担小叔复健的昂贵费用和草生的学费呢?流言波及范围有多广,会不会影响到朱丘生?
那天我回家很早,早到朱丘生都诧异了,说,今天不用带晚自习?
不用,班主任带了。
我拖着两条腿向炕间走,他把我拉住,试了试我的额头的温度。傻帽儿,朱丘生说,你脸色很不好。
他的额头贴在我额头上,皮肤抵着皮肤,带起一层层连绵不绝的温暖,我的眼睛很热,很想哭着全告诉他,但我看到了朱丘生的黑眼圈,我就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