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砚青温声道:“碧梧,怎么了?生亭笈气了?”
傍晚了,街巷寂静,宁碧梧只觉得孟砚青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仿佛三月的风吹过她的发。
她垂眼望着地面上的青石板,眼前逐渐浮现出一层水雾。
孟砚青轻叹,抬起手,帮宁碧梧拂起耳边的碎发,低声道:“还是说,你生我的气?”
宁碧梧终于开口,声音闷闷的:“我觉得叫小姨……”
她吸了吸鼻子,才低声嘟哝着道:“叫小姨也挺好的。”
话虽这么说,不过那声音真是又勉强又委屈。
孟砚青看她这样,哭笑不得。
叫声小姨,她委屈得仿佛哭了。
但是自己儿子总不能成晚辈,这姐姐确实是不能叫的。
于是便笑着道:“我也觉得叫小姨挺好的。走吧,亭笈带了钱,他请我们吃好吃的,你如果心里恼,那就多吃点,狠狠宰他一次,让他花很多钱。”
*
开始的时候宁碧梧还是有些别扭,好像不太好意思,咬着唇耷拉着脑袋。
孟砚青见此,也就随她。
十四岁的小姑娘看似咋咋呼呼没心没肺,但其实敏感又单纯,心思复杂微妙,她未必就能猜透。
其实她多少感觉到,宁家的情况可能比她以为的要复杂,宁碧梧的性格不像是被父母疼宠着长大的性子,不过这些也不是她能去猜的了。
好在,等到他们找车的时候,宁碧梧就重新生龙活虎了。
她看着那板车,却见板车是脚蹬轮的,车上还安装了油毡布撑子,估计是挡风挡雨用的。
她开始发表自己的感想:“孟姐姐不要坐这个,我们坐嘀嘀嘀的小汽车多好!像孟姐姐这么美的,坐这种车太跌份了!”
陆亭笈一听,马上警告地扫她一眼。
宁碧梧意识到了,忙改口道:“小姨,小姨,不是姐姐,我说错了还不行嘛!”
说完,她忙揽着孟砚青胳膊,亲亲热热地道:“小姨,别坐这个了,我们打一辆出租车好不好?”
陆亭笈对此倒是没反对,他看着那板车,其实心里也不喜欢。
母亲是高贵雍容的,当然得坐在小汽车里,坐得优雅贵气,那样才好看!
孟砚青看这情况,心想这两个孩子的脑子和她以前没飘时候差不多,都是享受惯了的,没吃过苦头。
当下便道:“你们想得真容易,哪那么多出租车让你们坐,出租车都要提前预约的,而且特别贵。这板车不是挺好的,你们看,人家板爷一直眼巴巴朝我们这边看,我们坐一次板车还能让人家挣点钱,这也算是一种善良。”
宁碧梧听了,却是恍然:“对,我们要善良!他这么可怜,我们直接把钱送给他就是了!”
孟砚青心里一顿,心想这孩子怎么比起自己当年还要不食人间烟火?
陆亭笈从旁冷笑一声:“就显摆你有钱。”
宁碧梧不服气:“小姨说了做人要善良,我这是学着善良!”
然而陆亭笈一听“小姨”这个词,越发不太痛快起来。
他的母亲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和自己多亲近,竟然凭空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外甥女和自己争宠,谁乐意?
不过他想到刚才母亲提起的“温柔体贴的小绅士”,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很不友善地瞪了她一眼。
宁碧梧感觉到了,也瞪他,跟个龇牙的小兽一样。
陆亭笈不屑地收回目光,再也不搭理她了,而是略扶着孟砚青,一脸恭顺:“母亲既然觉得板车很好,那我们去坐板车吧。”
他补充道:“我什么都听母亲的,全无异议。”
一句话再次暗暗将了宁碧梧一军。
孟砚青颔首,对于一对小儿女的争执,她是觉得犯不着太干预,他们斗嘴她就当看戏,只要不是太过分就行。
当下她招呼那板车停下:“我们三个人能装得下吗?”
那板爷趴活半天了,也没个主顾,早就看着这三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时不时往这边看,且看着仿佛兜里有几个钢镚的,就盼着这一声了。
现在听到孟砚青问,忙道:“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不过你们三个人,太沉了,我肯定累,不让你们出三个人的钱,只出两个人的钱,双倍,可以吧?”
其实他说这话是投机取巧的,孟砚青飘了十年,听了人间不知道多少话,明白这种板车是按次数收钱,不是按人头,现在他要双倍已经是贵了。
不过考虑到对方是卖苦力的,三个人确实沉,特别是自己儿子,那大小伙子可真不轻,当即也就同意了。
那板爷听到这个,挺高兴的,让他们上车。
这板车到底不大,且还安置了遮雨油毡布篷子,就更显得空间狭小,陆亭笈当然不肯让自己亲妈受罪,率先拿了那个最结实宽阔的板凳给孟砚青坐。
之后又拿了马扎紧挨着孟砚青自己坐,反倒是把宁碧梧挤边上:“你坐那边车帮。”
宁碧梧看那车帮,便觉得不喜欢,那地方一看就窄,硌屁股。
她半弓着腰,心痛地摸了摸自己屁股,很是不忍心。
孟砚青见此,自然知道这两个小孩的心思,都想争头份,都想和对方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