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记桌上还是那些东西,借书的登记册、借阅流程、借阅时间等。桌子旁边的椅子上,被花芽织了两个花里胡哨的小屁垫盖住。
做棉衣剩下的棉花全让她塞到这里面来了,坐在上面软软弹弹的。
今天陡然降温,她俩偷懒不想拧抹布擦桌子。花芽用鸡毛掸子往桌子椅子上扫了扫。
天气实在不好,过来借书的人没两个。周文芳坐在一旁不断地跺脚,花芽低头一看,嘿,这小浪蹄子居然没穿棉鞋。
花芽跟她嘚瑟:“我垫了双层鞋垫,八斤给我垫好了才去上班的。”
周文芳说:“不用可怜我,臭脚丫子垫你自己留着用吧。”
“我又没说要给你。”花芽晃了晃桌子下面热乎乎的小脚,笑着说:“我晚上回家做栗子面窝窝头,你想吃不?”
“栗子面?我还真没吃过。”周文芳站起来,从桌子下面的抽屉翻找:“咦,你见我放在这里的热水袋么?”
花芽说:“没见到呀,不然找个玻璃瓶灌点热水得了。”
花芽记得二楼有,起来扭了扭腰说:“我去帮你拿。”
花芽哒哒哒往二楼跑去,翻找了一下,找到很早前从医院吊水顺回来的葡萄糖的瓶子。这东西到了冬天是个宝贝,倒上热水塞到棉衣兜里能热乎一上午。
花芽找到玻璃瓶,又到开水房给周文芳打热水。她看到周文芳小嘴都白了。不知道是忘记涂口红还是冻的。
回到一楼,阅读室里多了一个人。
谢伟民坐在登记桌对面,把手里的信封推给周文芳:“电报在里面,别人怎么发来的,我就怎么拿过来的,半个字没看。”
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
周文芳接过信,指尖冻的发紫。谢伟民看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大的军绿色热水袋递给周文芳。
周文芳二话不说收下了。
花芽在他们身后看的啧啧称。
这是什么的相处方式。
“我不是特意给你带的,我——”
周文芳接着他的话说:“你虚,走哪里都要抱个热水袋,我没说错吧?”
谢伟民强咬着牙说:“是,我虚我虚我虚!”
花芽在后面抱着肚子哈哈大笑:“你虚你就补补呗,我家晚上做栗子面窝窝头你吃不吃?就是传说中慈禧太后吃的那种,特别补。里面我要放蜂蜜的!”
谢伟民吁出一口气,站起来准备找本书修身养性一下:“什么面的玩意它都是窝窝头,我谢谢你啊,不用了。”
“诶,你等会我。”周文芳叫住谢伟民说:“我写完你帮我带过去。”
谢伟民站住脚,唇角艰难地勾起一个笑容:“你俩通信需要这么频繁么?”
“又不花钱,又不用我跑腿。”周文芳把信纸摊开,最近“电报”发的字越来越多,她把钢笔帽套在笔上,不经意似得说:“你要是不想帮我,我就自己去发电报。”
谢伟民哪里敢让她自己去发电报,她一去发电报不就露馅了么。从始至终谢伟民就没帮周文芳发过电报,全是他以于的名义跟周文芳通信。
别人是于,他就是于鬼。
谢伟民上不了正席,更不敢让周文芳知道。
他随便找了本书回来,坐在周文芳对面打开书,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周文芳抱着他的热水袋,回着他发的电报,心里惦记的却是别的男人,这个认知让谢伟民心火狂烧。
这是个什么事啊。
花芽知道谢伟民可能冒充于给周文芳发电报,却不知道周文芳早就看穿这件事。
这年头姑娘主动追求人的太少,周文芳闹过一次笑话,心里多少不敢往前踏一步。另外也是生气谢伟民这么大个男人连句告白的话都不敢说。只要他愿意主动向前一步,周文芳就敢拉住他的手。
可谢伟民不但不往前,还往后跑。周文芳恨铁不成钢,就想着要气气他。
花芽把玻璃瓶自己捧着,坐到一旁看看周文芳,看看谢伟民。
花芽打心眼里希望他俩能成,谢伟民虽然做人傻了点,他是个好人啊。
被花芽默默在心里发了好人卡的谢伟民,悄悄偷眼看周文芳给“于”写电报的表情。眉眼带着温和笑意,笔下娟秀的字一排又一排.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跟别的男人聊,隔着千里之外还眉开眼笑。对他就是秋风扫落叶,板着一张脸,阴晴不定的。
心里又酸又涩,谢伟民忍不下去,伸手敲了敲登记桌提醒道:“不是,周文芳同志,你这个电报也太长了点,谁家电报想你写信一样啊?凑合写两个字不就得了?”
周文芳停下笔盯着谢伟民:“嫌长我自己发。”
又是这句话!
谢伟民心服口服,看到隔壁桌子上有英雄墨水。他勾到手上递给周文芳:“天还亮着呢,慢慢写。墨水不够我去给你买。”
周文芳唇角勾了勾,轻声说:“够的,就是信纸准备少了。”
谢伟民忍无可忍,倏地站起来。
周文芳抬头问:“你怎么了?”
谢伟民深呼吸一口,说:“给你买信纸去,好给那位于同志多写几封信。我会好好的帮你把电报发给他,你放心。”
周文芳展开笑容道:“有你这句话我自然放心。”
花芽到底想着闺女,等谢伟民走了以后,她凑到周文芳身边欲言又止。
周文芳写了几句停下来,看着花芽说:“有屁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