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表情渐渐阴沉:“朕怎么觉得……嗯,二贼明明痛哭流涕,坚称被冤枉,为何相隔一日后,便如此痛快主动招认了?这不对!”
李钦载吃了一惊:“二贼主动招认不对吗?人证物证俱在,已是铁证如山,哪里不对?”
李治冷着脸沉思半晌,缓缓道:“从武德,到贞观,再到朕登基这十余年,大唐朝野也曾有多桩大案巨案……”
“朕可以认真告诉你,从未有哪桩大案巨案侦破如此容易,如此顺风顺水,仿佛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准备好了,就等朕派个人下去一拿就拿到,然后问罪判决。”
李钦载惊愕道:“破案顺利……难道不好么?”
李治摇头:“不好,太顺利,反而做作了。”
“陛下是说……”
“短短三日,这桩大案便告破,主谋帮凶物证俱在,案子定成了铁案,不错,一切都很顺利,所有真相也是合情合理,”李治突然露出冷笑。
“可是,不知为何,朕却觉得自己成了傻子,被无数人糊弄的傻子!”
李钦载心悦诚服地道:“陛下不傻,一点都不傻,真的。”
这句话确实是发自真心。
李治阖眼沉思,久久不出声。李钦载垂头恭立,眼不易察觉地闪过欣喜。
良久,李治缓缓道:“没错,越想越不对劲。太顺利了,最大的疑点是,二贼态度转变太快,一日之间突然翻转,这就很不正常,朕原本不以为意,然而仔细一想,此案最大的漏洞便在此。”
眼渐渐变得冷厉,李治沉声道:“景初,你暂时回不了甘井庄了。”
“呃,陛下……”
“这件事没完,很可能是一桩冤案,朕要你继续查缉,找出真相。”
李钦载露出为难之色:“陛下恕罪,臣……实在不敢担此任。”
“为何?”李治皱眉道。
“宫闱之事,巫蛊之祸,自古株连蔓引万人牵连,太凶险了,臣胆子小,真的很害怕被卷入其中,”李钦载可怜兮兮地望向他:“陛下不如另委他人,让臣回甘井庄老老实实当教书先生吧。”
李治不满道:“你是朕最信任的臣子,若连你都不能为朕分忧,满朝文武朕还能信谁?”
李钦载垂睑低声道:“陛下,臣还年轻,有妻有儿,日子正过得红火,若因此案而落了难,丢了命,臣的妻儿从此孤苦无依……”
话没说完,李治大怒:“胡说个甚!有朕在,谁敢让你落难,谁敢让你丢命?你是奉旨办案,万事有朕帮你担待,你怕什么!”
“陛下,臣还是怕啊,臣怕死,又贪财,意志不坚定,还容易被美色迷惑,臣这种人实在不堪重任……”
李治越听越气愤,猛地一拍案:“朕还非要你办不可了!给朕查,必须由你查,你若再推拒,朕便拿你问罪!”
李钦载急了:“陛下……”
“来人,把这货给朕扔出去!”李治翻脸了:“予尔三日,三日内查清,否则问罪!”
没等李钦载再拒绝,殿外的禁卫已入内,一左一右架起李钦载便往外走。
李钦载不停挣扎,手刨脚蹬:“陛下,陛下不可!”
被禁卫架出殿外,沉重的殿门砰地一声关上。
李治独坐殿内,刚才愤怒的表情迅速平复下来,眼中露出莫测的光芒,和一丝任何人都看不懂的冷笑。
李钦载气急败坏跪在外面,十爪不停挠门:“陛下,臣为大唐立过功,臣为大唐流过血……至少流过汗,陛下不可强人所难,陛下——”
嚎啕许久,李钦载才无奈地起身,一脸无助地往宫门外走去,一步三回头。
走出宫门,登上自家马车,车帘放下,马车缓缓启行。
直到这时,李钦载的脸上终于换了表情,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