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差役紧急送来江州的公文,自然不是什么稀松平常的琐碎事。
简单的说,都昌县出了一桩麻烦,跟人命有牵扯。
如今已是大唐麟德四年春天,各地州县的春播时节已过,农户们已将麦种稻苗种进地里。
而都昌县的农田大约有两成左右种植的是番薯苗。
这还是滕王去年在江南地区努力游说推广的成效。
前日李钦载赴江州刺史府酒宴,席间陆云承诺吴郡陆氏势力所及之地,愿拿出三成土地种植番薯。
这个承诺很快被吴郡陆氏落实了,酒宴后才两三天,陆氏便命都昌县下辖二十余个村庄拨出三成农田,种上番薯苗。
然而种番薯苗的决定却不知为何,遭到了都昌县农户的普遍反对,其中有一个村庄的农户为了不种番薯,竟不惜当众断指,以示决心。
推行种植番薯的是都昌县衙一名文吏,说他是“吏”,连正式品级都没有,在大唐的官制里是不入品的,连官都不算。
但这小小的文吏下到地方乡村,却是比天还大的土皇帝。
刺史和县令亲自布置下来的任务,区区农户竟敢反对,文吏顿时怒了,于是与农户发生了冲突,在文吏的强制命令下,农户家原本种上了稻苗的土地,被县衙差役们拔光,强行换种上番薯。
文吏这么一搞,矛盾终于爆发。
当天夜里,那户农户在家中将自家妻儿用刀全杀了,自己也扯了根绳子悬梁自尽。
满门皆亡,在大唐这个民风朴实的年代,简直是骇人听闻。
而这桩命案的原因,却是因种植番薯而起。
当公文递到江州刺史宋锦山手上时,宋锦山心跳都加速了许多,他意识到麻烦来了。
死了整整一户口本,都昌县令也知事态严重,自己根本瞒不下去,若是欺瞒不报,他的罪过更大,于是只好紧急呈报宋锦山。
宋锦山呆坐堂内,情时青时红,半晌后,他才咬了咬牙,道:“来人,备马车,本官要去城外见李郡公,另,请陆云公子也移驾李郡公处,我有重大事情禀报。”
一个时辰后,宋锦山和陆云已坐在李钦载的营帐内。
李钦载情凝重看着那道公文,逐字逐句看了很久,方才移开了目光,望向宋锦山和陆云。
陆云面容苦涩,起身朝李钦载赔礼:“没想到都昌县农户居然如此抗拒种植新粮,在下给李郡公添了麻烦,实在抱歉。”
李钦载摇摇头,道:“此事与吴郡陆氏无关,我现在想知道的是,都昌县农户究竟为何如此抗拒种植番薯,新粮种的产量是有目共睹的,可都昌县农户却仿佛跟番薯有不共戴天之仇,这到底是为何?”
宋锦山皱眉沉思片刻,试探着道:“或许是都昌县那名小吏行事太过霸道,强制拔了人家的稻苗,给人家改种番薯,那名农户觉得受到了侮辱,又不敢报复官吏,只好选择自尽……”
“说到底,那名农户应是一口气难咽,才做出如此不智之举,下官认为应与种植番薯无关。”
李钦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递过手里的那道公文,道:“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宋刺史你闻闻这封公文……”
宋锦山不明所以,凑上去果真闻了一下,然后一脸疑惑地看着李钦载。
“闻到什么了?”李钦载笑问道。
宋锦山茫然摇头:“下官愚钝……”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