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宁熙常常做梦。
十岁时她跟太子定了亲,而那个时候太子已经有良娣了。
五年前定亲后的某日,她随母亲乘车入宫面见皇后,趁着母亲闭目养,她偷偷掀开轿帘。
透过这小小的轿窗,宁熙看到轿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几个同她一般大,流着鼻涕的小孩见了她连忙红着脸把鼻涕擦干净,想多看看她,又不敢多看看她。妇人们见到轿窗后的她似是觉得惊讶,与左右交头接耳。
宁熙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好对她们浅浅地,善意地笑了笑。
见宁熙笑,妇人们两只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与左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统一整齐地对那轿中女郎笑了笑。
宁熙将身子往轿窗又靠了靠,希望能多看些外面。
马车在前进,路边包子铺的蒸汽往后跑,老秀才在字画摊上龙飞凤舞写着字,卖糖火烧的小贩正把烧饼生坯往炉壁上贴……
这一切都让宁熙觉得新,粉嫩的小脸上无意识地便带上笑容。突然,她看到街边的树上藏了同她一般大的小少年。
那少年蒙着面,但露出来的一双眼却璨若星辰。
少年冷冷地朝看她一眼,便跳下树,躲进人群,不见踪影。
去哪儿了呢?宁熙心中纳罕,盯着人群仔细找,却始终找不到。然而等她往上看时,却发现,那小少年早已跳上房顶,朝马车前进的方向似乎在观察什么东西了。
是怎么跳上去的?还没等宁熙感叹完,少年便跑了起来,像是只轻盈的燕子在天上飞,速度竟是比马车还快。
这下,宁熙彻底看不见了。
原来这就是轻功啊。她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心里忽的一酸。
那小少年可真自由,能跑能跳还能飞,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宁熙沉浸在艳羡的情绪里,完全没听到母亲在叫她。
母亲先是唤,蔻儿,再唤豆蔻,最后直接唤她大名,宁熙!
这一声吓得宁熙连忙正襟危坐。
“蔻儿,你方才在看什么?”
宁熙咬着唇连大气都不敢出。
“回去抄两遍女诫罢,多涨涨记性。”
忽然,马车开始震荡,被迫停在道路中央。紧接着,前方传来新上任京官当街被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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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女郎,快醒醒,别睡过头,晨省若是晚了,夫人又要怪罪!”
丫鬟春桃的声音把宁熙从梦魇中拉回来,见女郎终于醒来,春桃连忙去那衣裳给她换上。
也不知女郎这些天怎么回事,老是睡过头,莫不是九日前在敬元侯府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春桃越想越觉得怪异,秘兮兮地问,“女郎那日在敬远侯府,有看到些别的东西吗?”
“别的东西?”
“就是……就是……”
春桃想了想,她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索性就一块说了,“奴婢听说,敬远侯不是凭空消失,而是被人给杀了,不知鬼不觉的。直到昨天才被在府内地下仓库找到。奴婢还听说,那地下仓库里,全是赃银。幸好咱们国公府关系撇清得快,不然咱们也是要遭殃的!”
宁熙半信半疑地问:“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春桃拍拍胸脯,“当然是出去采买的时候听到的啊!那茶馆里的人唾沫横飞地说,敬远侯是被鬼杀死的!”
宁熙听后,眸光暗淡下来,“我也想出去……”
春桃这下再也不敢说话了,作为贴身侍女,她当然知道自家女郎也想去茶馆坐上一坐。可是哪儿有大家闺秀出门抛头露面的呢?更何况女郎还是未来的太子妃。
要是让夫人知道她敢放女郎出门,夫人非得扒下她一层皮不可。
春桃看着少女沉思的情,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比宁熙略大几岁,算是看着宁熙长大的。她知道,女郎天生并不是这般沉稳恬静的性格。
女郎小时候虽有些调皮,但并不招人厌。她若是看到夫人不开心了,还会做鬼脸逗夫人笑。可是夫人每次看到不仅不笑,还要严厉地批评女郎做鬼脸不端庄,不是大家闺秀所为。
后来,女郎就再也不做鬼脸逗人开心了,变成这般温驯听话的闺秀。其实,她想说女郎扮的鬼脸其实很可爱,她每次看到心都会化开。
春桃在心里叹气,这么多年压抑自己的天性,女郎一定憋得很难受。
她舔了舔嘴唇说,“女郎,奴婢帮你梳个好看的发髻罢。”
宁熙木木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记忆中的身影开始与她九日前在敬远侯府所见少年的身影不断重合。
晨昏定省有严格是时间要求,或许在别家会稍放宽些,但镇国公府一向要求子女守礼,因此是绝对不能晚去的。
仪容仪表整理完毕,春桃慌慌张张从抽屉里翻出根五彩绳,“差点把这个忘了。”
这根五彩绳细长而结实,是用五种颜色的细线混合金线,由手艺最高超的织女编织而成,精美无比。只可惜,这根五彩绳不是绑在头发上做装饰,而是用来绑腿。
宁熙已经及笄,再过一年,她就要嫁人了。她要嫁的人是太子,因此府中来了位宫中的礼教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