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坐在一只不大不小的木船上,穿着齐胸襦裙,赤着脚,头发全都披散下来。
裴肆单膝下跪,杵在她身前。
雾兰吓的花容失色,哭着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给她披在身上。
太冷了,身子和心一般冷。
春愿蜷缩成团,抬眼瞧去,邵俞的船还在着急忙慌地往这边驶。
邵俞扭头朝岸边喊“快去宣孙太医”,同时又趴在船边,手直挺挺地伸过来,“唐大人,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怎么落水了呢!殿下您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春愿木然地转头,到处找那个她痛恨的男人。蓦地瞧见,唐慎钰这会儿从水里游出来了,衣裳几乎全除去,他看起来好像很痛苦的样子,眉头泛青,拧成了疙瘩,脸色苍白,口鼻不住地往出流血,肩膀和胳膊皆有伤,血染红他身边的水。
“你…你别做傻事。”唐慎钰已经十分虚弱了,手紧紧攥住船舷,那么刚强的人,这会子也落泪了,哀求:“为了我这种人,不值得。”
雾兰早都吓坏了,冲跟前的两个太监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唐大人拉上来呀。”
那两个太监唯唯诺诺地不敢动,看向裴肆。
裴肆缓缓起身,眼里的得意愉悦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但面上依旧冷峻,风把他的披风吹得左摇右摆。
“你怎么会来!”唐慎钰怒喝。
裴肆躬身给颓丧的春愿见了一礼,并不理会那位准驸马爷,直接回复公主:“启禀殿下,昨晚上您府里动静大,不叫任何人进出,甚至还拒绝见驸马爷。紧接着,您又半夜出城,陛下早都得知了消息,他心里急,原是要立马出来看您的,奈何皇后娘娘小月了,陛下抽不开身。”
说着,裴肆斜瞥向唐慎钰,“小臣是家奴,比起旁人,陛下还是挺信任小臣的,最主要的是,陛下晓得小臣和唐大人有些不愉快,若是有人欺负了公主,小臣还是有法子能治住那人的。”
春愿心里一咯噔,郭嫣小产了。
她猛地记起来自己也怀着孩子,唐慎钰固然是杀千刀的,可是孩子是无辜的。
“快,快宣太医。”春愿疯了似的朝裴肆大喊,“回弄月殿,给我煮姜汤,快离开这里!”
“是。”裴肆不急不缓地答应,看了眼仍在水里泡着的唐慎钰,轻声询问:“那唐大人呢?要把他救起么?”
春愿倚靠在雾兰身上:“不要管他,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他!”
“是。”
裴肆颔首。
他抓起太监手里的桨,慢慢地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水里的唐慎钰,唇角含着抹戏谑的笑,甚至抱拳躬了一礼,“对不住了唐大人,殿下是主子,小臣得遵命。”
说话间,裴肆就抓住船桨,朝唐慎钰伤了的肩头砸去,哐哐用力砸砍了几下,血流得更多更快了。
“嗯……”唐慎钰吃痛,愤恨地盯着裴肆,始终不愿松手,他担心阿愿。
裴肆冷笑,走过去,踩住唐
慎钰的手,就像碾蚂蚁那般,来回碾。
唐慎钰本想将这恶毒的阉人拽下来的,可忽然想着,如此,也算种让阿愿的解气的方式吧。
“丢开。”春愿冻得浑身发抖。
唐慎钰和裴肆同时看向女人,他们不晓得她让哪个丢开手。
春愿盯着唐慎钰,冷冷命令:“丢开!听见没有!”
唐慎钰什么话没说,默默地松开船舷。
“划船。”裴肆把桨扔给小太监,双臂环抱在胸前,怜悯地看向水中那虚弱又颓丧的唐慎钰,心情舒快极了,当初佛堂被掌掴的气,总算是出了一大半。
昨天他偷看到小春愿审问乌老三,他晓得,小春愿和唐慎钰之间肯定会发生冲突,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激烈。
裴肆转身,望向那女人。她就像只被雨打过的蝴蝶,翅膀残破,水珠和泪珠顺着面庞划落,有种别样的美。
他真是对这个小春愿越来越有兴趣了,狠心手辣,昨儿亳不犹豫地就杀了乌老三;冰雪聪明,不会被唐慎钰拿捏哄骗,能暗中去查真相;忠贞不二,敢爱敢恨,对她的小姐死心塌地,对欺骗她的情郎决绝又果断。
这样有趣的女孩,哪个男人不喜欢。
周予安那种肮脏的人惦记,唐慎钰这种老辣虚伪的人也陷进去了。
唉,如果小春愿能弃暗投明,被他利用,那他将来兴许还会饶她一命。
裴肆笑笑,他解开披风,走过去蹲在那女人面前,将衣裳披在她身上,难得语气温柔了几分:“殿下便是和驸马有什么矛盾,也该爱惜自己的身子,落水可不是闹着玩的,陛下会担心……”
不等裴肆说完,春愿忽然扬手,狠狠扇了裴肆一耳光。
周围几个下人都愣住了,太监不敢划船,雾兰轻咬住下唇,小声怯懦:“殿、殿下,您消消气。”
裴肆白皙的侧脸顿时红了,他很愤怒,但更多的是诧异和不解,同时觉得她经历了这么多肮脏欺骗,心情不好是正常的,他若是和个小女孩生气,那才是可笑。
“殿下,小臣方才可是在给您出气呢。”裴肆笑着说。
春愿厌恶地将身上的披风扯掉,看着裴肆:“我让你伤他了吗?”
裴肆诧异,薄唇半张:“啊?”
春愿这会子也不想再顾忌什么,冷漠道:“唐慎钰是我的人,该杀该打由着我,你一个小小宦官,凭什么作践他?你配吗?”
裴肆恼了:“可是……”
春愿白了眼眼前的的权阉,这条毒蛇半年来屡屡找她茬、为难她,她早都不想忍了,护住小腹,冷冷道:“船靠岸就滚,我不想看见你!你比他更让人讨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