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真是好雅兴。”
春愿晓得这讨厌的声音是谁,裴肆。
她瞬间没胃口了,咽掉嘴里的肉,把筷子掷下。抬眼望去,裴肆大步走来,他穿着黑色大氅,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一脸的春风得意,手里提着食盒,像个潇洒的世家公子。
这三个月,裴肆倒没有找她麻烦,照例每月初五、十五、三十来探望雾兰,每次都照例来给她请安,她不愿意见,可有时候难免会遇见,譬如头些天,她去梅花岭泡温泉,裴肆去皇庄办差,就碰上了。
“小臣给殿下请安。”裴肆站在凉亭外的台阶下,躬身见礼。
小耗子这糊涂东西,看见了前主人,又跟狗似的奔过去。头不住地蹭裴肆的小腿,喵呜喵呜地叫唤。
裴肆亲昵地揉了揉小耗子的头,单手把猫儿抱起来,鼻子耸动,闻了闻,笑着问:“殿下在烤肉吃?”
春愿嗯了声,心里暗骂,你没长眼睛么?
她侧过身,尽量避开和裴肆有任何的眼交接,淡淡道:“你去探望雾兰吧。”
裴肆手攥住食盒,立在原地没动弹,虽低着头,却打量了数眼她。
她小产后,瘦了些,彻底褪去了稚气,像一朵寒风里盛开的玫瑰,忧郁美丽,花瓣被吹得残破不堪,但依旧会扎人。
“你怎么还没走?”春愿斜眼看他,蹙起眉。
裴肆叹了口气:“殿下一直对小臣冷漠有敌意,可是因为当日小臣重伤了唐大人?”
春愿没言语。
她低着头,指尖摩着裙子上银线绣的缠枝花,老半天才说:“之前跟提督打的那个赌,看来是我输了。雾兰很钟意你,我要是强迫她离开你,她估计会恨我。我尊重她的选择,将来是喜是悲,由她自己承担去,你今日便领她走,以后不要再来了。”
裴肆怔住。
那样的话,他以后岂不是,再也没理由来公主府了?
“一年之期还未到,殿下何必轻易放弃呢。”裴肆心里极不是滋味,她和唐慎钰斗狠闹架,怎么把火烧到他身上,“您看起来脸色还是不好,雾兰心细,从前在御前伺候了多年……”
“我要回去了。”春愿打断他的话,给邵俞使了个眼色,“去抱猫。”
裴肆抱住猫不放,笑着问:“小臣方才过来,不当心听见殿下同大总管说话,您要见小侯爷周予安么?”
春愿警惕地上下扫了眼裴肆,忽然手重重地拍了下石桌子,朝邵俞斥道:“你这总管怎么当的,府里守备这般松散,如今本宫说几句私话都叫人听去了!”
邵俞从未被公主训斥过,立马跪倒在地,连连认错,不满地瞪了眼裴肆。
裴肆上前一步,笑道:“这事赖不着总管,是小臣今儿过来前,先去了趟勤政殿,陛下晓得小臣来公主府,特叫小臣给您带了些点心,皇命在身,那些侍卫自不敢拦。”
裴肆将食盒往起拎了拎,笑道:“听说殿下喜欢吃栗子酥,小臣在来的路上……”
“我最讨厌吃栗子酥了,什么玩意儿,喂猪的吧!”春愿再次厉声打断裴肆的话,挥了挥手,“行了,你把点心盒子放下,回去给陛下复命吧,就说我很好,叫他不要担心,请他务必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最近天冷,让他记得添衣。”
“是。”
裴肆忙应了。
他倒不解了,刚才只不过提了一嘴栗子酥,她怎么忽然发这么大脾气。
忽然,裴肆想起了唐慎钰,记得前不久在街面上遇见了那人,正巧碰见他在买栗子酥。
难道……她喜欢吃栗子酥,是因为唐慎钰爱吃?那么……
裴肆耳根子发烫,这小半年他日日吃栗子酥,竟,竟……裴肆气得慌,但并未表现在脸上,眼里的寒意怎么都遮掩不住,他把食盒和猫一块放在地上,行了个礼,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匆忙折回来。
这次,他径直走上台阶,停步在春愿面前。
春愿心里还是有些畏惧裴肆的,见他这般盛气凌人,她身子不由得往后撤。可转而一想,她连死都不怕,干麽要怕他!
“你想干什么!”春愿抓住铁筷子,瞪向裴肆。
而这时,邵俞忙冲过来,挡在公主前头:“这可是公主府,提督在外面横行霸道惯了,怎么,竟要在公主府行凶么?”
“邵总管的忠诚和当初在佛堂一样。”裴肆不屑地讥讽了句,他躬身给春愿行了一礼,蹙起眉:“殿下,这本不关小臣的事,但小臣记着今夏您驱蛇救了小臣的性命,所以,小臣有几句关于周予安的事,不得不给您说。”
“什么事?”春愿问。
裴肆瞅了眼邵俞:“小臣不信任大总管,请他退下。”
邵俞气道:“咱家受皇命服侍公主,裴提督,请恕咱家不能从命了。”
春愿本不愿和裴肆单独相处,她牢记唐慎钰当初教的,见到这条毒蛇,一定要绕着走。
但听见这毒蛇说起了周予安……
春愿端坐起来,下巴朝外努了努,对邵俞道:“你回沉香斋,把我那条大红的披风拿来。”
邵俞不愿走:“可……”
“去!”春愿喝了声。
邵俞瞪了眼裴肆,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这时,凉亭便只剩下两个人。
实在是太过安静,铁网上的鹿肉许久未翻面,被烤焦了,发出黑灰的烟,并且嘶嘶作响。
裴肆忙挽起袖子,用铁筷子把烤焦的夹走,又往上头添了几块生肉。
“你要说什么?”春愿看了圈四周,“现在跟前没人了,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