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慎钰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春愿吓了一跳。
她忙合上盒子,心突突直跳,若无其事地用帕子扫了下床,淡淡道:“我是看你床铺皱了,给你拽一下。”说罢,她又嫌弃地摇头:“你瞧你,怎么把屋子住得这么乱,你家下人都不给你打扫么?”
其实,他的屋子真的很干净整洁。
“我待会儿就让人来扫。”
唐慎钰把炭盆放在地上,蹲下用蒲扇扇了通,让炭燃得更旺些。
谁都不说话,屋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炭火爆裂开的细微声。
春愿坐在床边,轻咳了声,率先打破沉默,瞥了眼那个绣花鞋盒子,笑着问:“呦,我竟不知唐大人心里又有人了,好漂亮的鞋,镶了一圈珍珠呢。”
唐慎钰笑着看了眼春愿,没言语。
春愿手指绞着帕子,问:“那个小金锁,是给褚姑娘的孩子买的?”
“不是。”唐慎钰否认,用铁筷子通火。
春愿心里一阵难受,又问:“那是……给咱们孩子预备的?”
“也不是。”唐慎钰摇摇头,他沉默了片刻,“是给你的。”
“我的?”春愿有些不解了。
唐慎钰张开手,在炭火上头烤,他生的高大,像座小山,眼里的柔情却像午夜的春水,不急不缓地流淌着爱意,“这月底就是你的生辰,谁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得给你预备着。忽然一想,你孤苦无依了这么多年,不该只有这么一份生辰礼,于是,我就把你头十七年的礼都补齐了。”
春愿瞬间泪如雨下,就像有只手,把她的心狠揉了下。
“倒把你惹哭了。”唐慎钰眼睛亦红了,却“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你也别多心,我不是要对你死缠烂打,就是觉得对不住你,想给你点补偿。当然啦,你现在贵为公主,什么好的没见过,也未必看得上我的这点薄礼。”
“看得上,我、我很喜欢,喜欢这份贺礼,也喜欢……”春愿哽咽不已,深深看了眼唐慎钰,低下头。
唐慎钰难受得很,手用力搓着脸。
她和她的小姐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但有一点像极了沈轻霜,那就是从不遮掩自己的爱恨。
唐慎钰忽然抬头,红着眼:“阿愿,咱们和好吧。”
春愿猛地站起,不顾一切地朝他奔去。
唐慎钰也站起来了,张开双臂,等着他的姑娘。
就在几步之隔的时候,春愿停住脚步,她杵在原地,失落泪,苦笑不已:“你说错了。”
唐慎钰不解:“我哪里说错了?”
春愿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大小礼盒,直面他:“你说我孤苦无依了这么多年,这不对,我和小姐相依为命了很多年,是她告诉我,我的生辰在大年三十。唐大人,他害死了我唯一的亲人哪,也间接害死了咱们的孩子,多余的话我已经不想说了,今日来就是要问你,周予安肯定是在装疯卖傻,他现在已经入狱整整两日,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
唐慎钰陷入沉思。
在此之前,他坚持要保周予安一命,可经过这次的变故……事情已经渐渐不受他掌控,人心难测,他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春愿见唐慎钰一脸的愁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直接将那个黑色包袱摔到男人身上,冷笑数声:“你自己看看吧。”
唐慎钰打开布包,刚看了两页就大惊失色,他一把抓住春愿的小臂,另一手抖着那沓卷宗:“这应该就是昨晚裴肆出现在公主府的缘故吧。”
“对。”春愿瞪着男人:“现在看来,周予安手里不止一条人命官司,唐大人,你是不是还要包庇他?”
唐慎钰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包庇周予安,急得眉头都拧成了疙瘩,两手按住春愿的肩膀,俯身问:“你现在原原本本告诉我,昨晚上裴肆见你,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春愿还从未见过唐慎钰的脸阴沉成这样过,她撇过脸,避免与他直视。回想了下,不急不缓地将昨晚的事讲给他,包括裴肆过来给她密报褚流绪身怀六甲出现在唐府、她赌气饮酒,以及裴肆将周予安旧案卷宗送来的事。
“就这些?”唐慎钰紧张地问,“他有没有说什么怪的话?”
“没有。”
春愿摇摇头,忽然记起一事,“我瞧他话里话外有些挑拨咱们关系,又撺掇着我私下处置了周予安。哼,都快一年了,我也算忍够了他,就泼了他一脸酒,骂了他一顿,还赏了他一杯和了胭脂的茶,故意问他有没有见过鹤顶红……”
“你威胁他?”唐慎钰惊得声调不由拔高,轻摇着女人,急道:“祖宗,我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见着他躲着走,不要得罪他,这人长了一百八十颗心眼子,又睚眦必报。你一遇见周予安的事,就开始急,急就爱胡乱行事,很容易着了他的道。”
“我怎么着他的道了。”
春愿气道:“我虽是公主,可我知道我并没有执法行刑的权利,所以我拿着卷宗来找你了啊!”她很不舒服,又委屈又气恼,小声埋怨:“我难道不知道他这个人阴险毒辣?其实我根本犯不着得罪他,说到底还不是维护你,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唐慎钰这会儿心乱如麻,松开女人,往后退了几步。
之前隐约嗅到的那股危险气息越来越浓烈。依照阿愿的讲的,裴肆顾念着同朝为官,想先到唐府打声招呼,说陛下心疼公主,命他暗查一下周予安,没想到看到褚流绪大着肚子出现。他怕唐大人做了什么失德的事,便不敢和唐大人打招呼了,直接去公主府禀报。
唐慎钰蹙眉。
裴肆这番说辞举动看似合情合理,可仔细想想又不对劲儿。
驭戎监稽查监控的能力不输给锦衣卫和东厂,暗桩爪牙遍布京城,裴肆难道不知道他当时不在唐府,而是在北镇抚司的牢狱里?要找直接去北镇抚司找,何必蹲守在唐府外头,倒像是故意目击褚流绪进府。
还有,阿愿其实很聪敏细致,隐约发现了裴肆拿出周予安暗杀人的卷宗,似乎在唆使她直接杀了周予安,可真正的目的,大抵是挑拨他和阿愿的关系。届时他和阿愿要么互相怨恨,进而内斗,要么渐行渐远,老死不相往来。不论哪点,都对裴肆有莫大的益处。
唐慎钰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这都是他的推测,事实是皇帝确实命裴肆暗中协助阿愿,裴肆也的确会尽力办差;
他和裴肆有过节,裴肆若是有机会不挑事,那就不是他了;而周予安也否认和裴肆有接触;褚流绪更是听都没听过裴肆这个人。
唐慎钰捏住拳头,是他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