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的夜凄冷深沉。
唐慎钰刚喂阿愿吃了第三遍药,他坐在床边,守着她,寸步不离。因失血过多,她脸上毫无血色,冷汗将额边的绒发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小产和千日醉毒同时折磨着她,让她哪怕昏迷着,身子依旧疼得颤抖,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哀鸣声。
“你别怕,我在呢。”唐慎钰用帕子轻轻擦拭她的额头,握住她紧紧攥成拳的手。
许是感应到了安全,春愿眉头稍微松了些。
唐慎钰抿住唇,泣不成声。老葛虽配出了解药,但要完全清除体内的毒,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半年里,阿愿必须药不离口,一定要仔细养着,千万不能着凉。
老葛还说,千日醉药性至阴至寒,里头有两味药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常年服用,会损伤女子的元气根本。而给公主下毒的人心思狠辣,应该是将上百包的千日醉精炼成了一小瓶,那是活生生将公主的胎给打了下来。
唐慎钰闭眼,深呼吸了口气,他替阿愿将被子掖好,轻抚着她的侧脸。
阿愿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他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绝对相信阿愿,她性子坚毅,对感情忠贞,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可她怎么会怀孕?怀的谁的孩子?
唐慎钰眉头蹙成了疙瘩,他也喝了散毒的药,但浑身的骨头依旧疼的厉害。他咬牙忍住疼痛,试图去分析。依照衔珠的说法,阿愿今儿才知道有了身孕,并且兴高采烈地准备了席面,要等他回来后,与他分享这件喜事。
从这就能看出,阿愿以为怀的是他的孩子。
这就非常怪了,一个当母亲的,怎么可能连孩子生父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那只有一个解释。
唐慎钰望向那个纤弱苍白的女人,心绞痛不已。
阿愿,很有可能被人暗中谋害了,以为和她行周公之礼的男人是他。
可能是这样吗?
唐慎钰双手使劲儿搓脸,试图让自己再冷静些。府里的大夫说阿愿怀了整两个月身孕,而据衔珠交代,阿愿傍晚的时候和邵俞说话,曾提到一个时间——腊月初一。
唐慎钰拼命回忆这个时间。
腊月初一,他和阿愿那时正因为周予安冷战。他记得那天,周予安上赶着去鸣芳苑找阿愿,结果被阿愿威吓的落水。
而后他就忙着送周予安回平南庄子,公主府的人着急忙慌地找他,说公主有请,但当时瑞世子病危,他天擦黑时匆匆去看了眼她,见她在画舫上饮酒,没有打搅,转身就回京了。
是那晚上发生的事?
唐慎钰心乱如麻。
还记得初五的时候,阿愿杀到了平南庄子,当时他就微妙地感觉到,阿愿对他的态度不像之前那样强硬冷漠了,多了几分柔情,还说了句很暧昧的话。
唐慎钰倒吸了口冷气,她当时说,“别以为你前晚上来找我,我就会轻易原谅你。”
当时他没有多想,现在看来……
唐慎钰感觉又毒发了,腹内绞痛得厉害。
对!
邵俞一直贴身伺候她,想必邵俞知道什么!
这孙子贪污、敢堂而皇之的对阿愿下毒,那么从前暗中对阿愿做了什么,想必……
唐慎钰恨死了自己,觉得他就是天下第一无能无用的男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对不起。”唐慎钰手抖成一片,轻轻拿起阿愿的手,吻了又吻。
悔恨和愤怒的情绪一同折磨着唐慎钰,他将阿愿的胳膊慢慢地放下,替她盖好被子,俯身,轻轻吻了下她冰凉的额头,低声喃喃:“屋子里的灯不会灭,你别怕,安心休息着,我去办件事,马上就回来。”
唐慎钰起身的刹那,目光冷绝,他现在就去拷问邵俞!
谁知就在此时,外头传来阵杂乱的脚步声。
很快,门被人吱呀声推开了,蜡烛感受到了迫人的寒气,左摇右摆。
唐慎钰往前瞧去,见陛下匆匆进来了,跟着来的还有黄忠全和夏如利等内官。陛下面色含霜,外头穿了件黑色狐领大氅,而里头则穿的是寝衣,显然是刚就寝,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赶过来了。
“陛下。”唐慎钰跪下请安。
宗吉狠
狠剜了眼唐慎钰,一句话都没说,径直朝拔步床那边走去。
“阿姐,阿姐。”宗吉坐到床边,俯身轻轻唤着,阿姐此时小脸惨白,唇色微微发乌,是不是地惊厥抽搐,显然命悬一线,正处于极度的痛苦中。
宗吉顿时怒不可遏,抓起跟前的茶盏,就要砸向唐慎钰,可他怕惊到阿姐,生生忍下了。之前他就是担心阿姐,所以才将大内的秦校尉等人拨到了公主府。今晚,他刚沐浴罢,秦校尉就匆匆来报,说公主府出了大事,公主小产中毒,疑似府中前总管邵俞所为。
秦校尉不敢隐瞒,说最近府里在传,邵俞因贪下巨万银子被驸马爷查出来了,不知今晚下毒是不是报复,人已经拘起来了,但公主的情况实在不好,万一有个好歹……
宗吉蹭地起身,冲过去,一脚踹向唐慎钰的肩头,压着声斥骂:“混账东西,朕有没有给你说过,没有大婚前,不许再碰公主了。你不要脸,朕的阿姐还要脸。上次你就害得她小产,这次,你又!好色无耻的东西!”
为了阿愿的清誉,唐慎钰没敢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先全揽在自己身上,连连磕头:“臣有罪。”
“你当然有罪!”宗吉眼睛红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