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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州
进入四月后,天就大暖了起来。
祥云客栈外重兵把守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屋子门窗都开着通风,晌午的阳光从窗中泻进来,在地上形成块四四方方的光斑。
经过数日的治疗,唐慎钰身子恢复的很不错。他的双眼已经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东西了,折断的双臂也渐渐有了力气。
“大人,要不停一下吧。”薛绍祖搀扶着大人,慢慢地练习走路。斜眼瞧去,大人此刻眼睛敷了药,用纱布缠裹住,左胳膊仍打用木板固定着,而双腿缠了厚厚的伤药,非常艰难地站起来,两股颤抖的厉害。
薛绍祖知道大人担心公主,温声劝道:“您别太急了,瑞世子不是说了,公主现在安全着。而且老葛前儿百般叮嘱过,您的右腿能动,真的是迹,这么快站起来,更是迹中的迹。您伤筋动骨了,最好还是坐下休息,这样才好得更快。”
唐慎钰胳膊搂住薛绍祖的肩膀,艰难地往前挪,他疼得满头冷汗,笑道:“我若是安心躺着,右腿也动不了,现在估计都被老葛给截肢了。放心吧,我晓得自己的情况,动一动会好的更快些。”
薛绍祖道:“对了,老葛的那个孙女小坏吵着要来侍奉您,说爷爷因为她,做了许多对不起您的事,她心里愧疚的很。小坏每次提起,都被老葛打骂回去。”
“小坏是个好孩子啊。”
唐慎钰蹙眉,这么些天过去了,每逢他问起长安的情况,瑞世子总是劝他好好养伤,说正在给裴肆施压,也在暗中想法子营救公主。
这情况不对。
唐慎钰咬紧牙关,继续练习走路。这些人,他们只在乎天下权利,没一个把阿愿的生死安危放心上。他要快速恢复,自己去救!
这时,唐慎钰听见外头传来阵沉重的脚步声,来人身上的药味也很浓,是老葛。
唐慎钰攥紧拳头,吩咐绍祖将他扶着坐下,全然不理老葛,问绍祖:“李大田去哪儿了?”
薛绍祖掏出帕子,给大人擦脸上的冷汗,“我让大田想法子置办兵器和马匹了,咱们将来还是要去长安的。”
“嗯。”唐慎钰拍了拍兄弟的胳膊,笑道:“还是你们好,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没有背叛我,对我不离不弃。”
老葛听见这话,脸红透了,羞的头都抬不起。他将食盒放在桌上,从里头拿出碗汤药,端着走过去,“这、这是续骨连筋的补汤,大人,您喝些。”
唐慎钰闻言,摸索着端过来,也不管汤滚烫得正冒热气,咕咚咕咚喝了个光,问:“再有没有了?”
“有是有,可是……您最近不论是药还是汤,都双倍的吃,其实不太好。”
“绍祖,帮我拿过来。”唐慎钰打断老葛的话。
老葛叹了口气,蹲到地上,去拆大人腿上的纱布,准备一会儿施针。老葛眼睛发红,世子爷下了命令,不许他在唐大人跟前乱说话,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做了那样的事,根本羞于面对大人,惟有使尽一身本事,帮大人尽快复原。
“老葛。”唐慎钰坐的端直,忽然开口,“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从不在你跟前提过去救你的事,就是怕你有什么负担。”
“是老朽糊涂了,对不住大人。”老葛哽咽着说。
唐慎钰面色冷漠,“没什么对不住的,这回是我先跟你开口,请你来京中替赵宗瑞治病,害你再次身陷险境。你很疼爱小坏,为了孙女的安危,不得不折腰做违心的事,我也能理解。”
“大人,多谢您能理解!”老葛老泪纵横,打了自己一巴掌,“老朽辜负了您的大恩。”
唐慎钰拍了下老葛的肩膀,叹道:“你帮赵宗瑞隐瞒病情,替他易容脱身,我都能明白,包括你为裴肆那个假太监治伤,救活了他……”
老葛一惊:“大人,您已经知道他是假太监了!?”
唐慎钰身子一震,他刚才诈了一句,竟然真诈出了。唐慎钰手指点着腿面,记得当时他被囚禁在地牢中时,裴肆的行为就非常怪,说什么也要阉割了他,让他尝尝屈辱痛苦的滋味。
唐慎钰试着问:“你给裴肆治伤的时候,他是不是刚被阉割不久?”
“是、是……伤口还没好全,那些日子京城疯传他和太后关系不明不白,应该是太后阉割了他。”老葛已然满头冷汗,不住地用袖子擦。
唐慎钰嘶地倒吸了口冷气,若裴肆之前真的是男人,那么……阿愿怀的那个孩子……
唐慎钰拳头捏住,此事得问夏如利和赵宗瑞,他们应该知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唐慎钰冷着脸,摇头道:“我可以理解你所有背叛的行为,可是老葛,你为什么要给裴肆易容的解药?你明明可以说谎话推诿过去,那么公主兴许就不会被皇帝囚禁厌弃。老葛,我实在不能理解。”
老葛眼珠慌得乱转,“是,是裴肆绑架了小坏。”
唐慎钰冷笑:“那时你已经成了赵宗瑞的心腹,纵使裴肆绑架了小坏,想必赵宗瑞和夏如利也会为你出头讨回孙女的。老葛,我不是蠢货,你不要试图蒙骗我。”
老葛瘫跪在地,苦笑:“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我之所以给裴肆易容解药,那是因为,他答应帮我做件事。”
“什么?”唐慎钰反应极快,“我知道了,你不必说了。”
老葛此时痛恨不已,已经失去了理智,红着眼:“裴肆答应我,带我去邺陵杀陈银。唐大人,这可是我灭门之仇啊!我难道不能报了?我就是要让小坏把毒酒给她亲爷爷端过去,我就是要让陈银甘之如饴地喝下去,痛苦的死在自己亲孙女手里!”
而就在此时,西窗那边忽然冒出个小姑娘,模样秀美,灵动可爱,大眼睛黑白分明,头上戴着顶小羊帽子,正是小坏。
小坏呆呆地站在外头,一脸的震惊,“爷爷,你,你刚才说什么?”
老葛大惊,“你什么时候来的?谁让你来的!”
小坏脸色煞白,“是玄棣哥哥带我偷偷钻狗洞进来的,他在外头等我。”女孩眼泪珠子一颗颗往下掉,“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那晚上咱们去邺陵见的那个叫陈银的老头儿,你说是你老朋友,就,就是那个特别慈祥,拉着我的手问东问西,不住地给我吃零嘴儿的老爷爷,他是我亲爷爷?”
老葛慌了,忙站起来,哽咽道:“好孩子,你听岔了。”
“我没听岔。”小坏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瞪着老葛:“怪不得,从小到大你都看我不顺眼,怪不得你一直叫我坏种,你,你让我端了毒酒给陈银爷爷?”
“不是的小坏。”老葛此时心如刀割,“你听爷爷给你解释。”
“我不听!”小坏捂住耳朵,尖叫了声,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