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御史看卫明磕磕巴巴的模样,半个字都不信,“在场都是忠心于王上之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王上不信任我等?”
纪忱江对外一直都是不太在意尊卑的性子,闻言也没计较,只朝卫明砸了个酒盏。
“磨磨唧唧作甚,本王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说!”
卫明涨红了脸,跪坐在地,脑袋几乎要扎进胸膛,“回禀,禀王上,刚传来消息,王府中的廖夫人,得急症去了。”
傅绫罗猛地抬起头,色怔忪。
她下意识看向纪忱江,纪忱江没看她,只面色不耐,“左不过一个妇人,也值当得你巴巴来报!”
“属下知罪,只廖夫人是京都太常令丞之女,属下失了分寸,还求王上恕罪!”
林郡守和常御史脸色一变,太常令丞?那不是三皇子的人吗?
就是林家与廖家也有姻亲关系在。
旁人不知,常御史心里却清楚,他和那廖三娘,都是三皇子安排到南地来的。
他压着迫不及待,面色凛然:“什么急症能叫人立时就没了性命?这种敏感时期,若是叫京都误会了可如何是好!”
“哑巴了?说话!”纪忱江闻言,也生了怒,冷喝道。
卫明咬了咬牙,闭着眼无奈禀报:“是廖夫人趁王上不在府中,急着……急着带一位脸生郎君出府……赏灯,撞倒了道源茶楼前为端午搭的灯笼架子,两人当场身陨,若非被许多人看到,属下也不敢急急来报。”
哟嚯!
有武将感叹出声,“那还真是急症啊……再没有比这更急的了。”
常御史脸色铁青,林郡守面色也不遑多让,俩人都想吐血。
太常令丞可是掌宗庙礼仪的三品正官,家里女娘跟人私奔死在路上……传到京都,这太常令丞也算废了!
纪忱江太狠!
他们不过是给他泼一盆脏水,这人就直接废掉三皇子一条臂膀。
纪忱江戏瘾更甚,男子被带绿帽子是什么表现?
他一脚踢碎了矮几,咬牙怒喝:“本王去更衣!”
说罢,他怒气冲冲离开宴会大厅,由着身后乔安和傅绫罗紧追。
卫明也赶紧告退,他可不想跟这厅里尴尬的,幸灾乐祸的恶心玩意儿大眼瞪小眼。
乔安脚程快,傅绫罗几步就不见了乔安身影,她轻.喘着追逐几步,渐渐慢下来。
她慢吞吞四下张望,郡守府不小,她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因为跑了几步,她脸颊有剧烈运动后的红,面容却格外苍白,眸中起了细密雾气,看起来可怜又迷茫,若被人看到,只怕要心疼得替她落泪。
此时,落泪的没有,病弱含笑的陌生沙哑声音却响起,“抱歉,这位娘子。”
傅绫罗心下一惊,抬头朝声音方向看过去。
旁边大概是郡守府的花园,八角亭不在花园中心,反倒在角落里,四面挂着牙白纱帐,清雅飘起时,露出里面的瘦削青衫身影。
男子起身,掀开纱帐,是一张俊秀温润的面庞,微微弯起的桃花眸子,带着几分温润风流。
无论是面庞轮廓,还是秀气鼻梁和浅色薄唇,都没有一丝攻击性。
这是个纪忱江怎么装,都装不出的那种如玉公子,看过来的目光似春末江水,乍暖还凉。
男子笑道:“是我先来的,惊到娘子,着实对不住,不如请娘子喝杯茶赔罪?”
傅绫罗蹙了下眉,她没心情应付陌生人,只平静着眉眼浅浅福礼:“多谢郎君,我还要回宴上。”
男子迈前一步扬声:“听闻今日定江王府唯一的女官也来了,某有耳闻,那位国色天香不似凡人,不知与小娘子相比如何?”
傅绫罗表情更淡,转身,“我不过蒲柳之姿,与王府女官如何相比。”
“若小娘子眉梢眼角不带着愁,我敢笃定娘子容姿胜过对方。”男子又出声止住傅绫罗脚步,“饮杯茶吧,今日才得的无根水,茶名忘忧。”
傅绫罗远去的脚步一顿,回身静静看着男子,“我面上的不虞很明显?”
男子笑了,如温柔淋透春花的细雨,不回答傅绫罗的话,反倒自夸,“我这人自小不爱听人说心事,只爱与人讲道理,道理说得多了,自会明白,这世间大多的不开心,左不过就是无法说服自己。”
“小娘子可愿与我论上一盏茶的道理?”他侧身请傅绫罗入亭。
明明身形颇高,但因病弱和那身极为和气的文人青衫,并不带任何勉强的意思。
傅绫罗仔细看了他一眼,垂眸跟着他入亭落了座。
“敢问郎君是何人?”
男子笑着烫茶盏,“不过是一介白身,念了几本书,披着青衫胡言乱语的无名之辈,着实无颜道出姓名。”
傅绫罗从他细白修长的指尖扫过,余光不经意看到他衣摆处不起眼的玉珏,心里微哂,在郡守府如同自己家的白身吗?
男子又道:“娘子也无需介绍自己,更无需跟我说会泄露身份的琐事,萍水相逢,以后大致也无后会之期,只要能叫娘子心肠开阔几分,也算是全了今日的巧遇。”
傅绫罗似被他说动了心思,面上警惕消了几分,淡淡愁色便在那张娇艳面容上明显起来。
她手里端着茶,并不喝,只是沉默。
男子也不勉强她,自在拨着亭中那把不起眼的古琴,不成曲调,幽咽散漫,不动声色勾起人心里的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