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旁人强求她什么,自然推己及人。
她的沉默,叫纪忱江身上冰冷气势稍微顿了下,他为人敏锐,心知傅绫罗为何沉默。
还好这小东西有点良心,纪忱江唇角微微下压,眸底带了笑。
阿钦武力不弱,铜甲卫不会任他在王府出入。
他进不了墨麟阁,也就不知恶狼回归,无法提醒自家公子。
岳者华不知道外头有人听着,笑道愈发肆意,“若王上不愿执掌江山,倒也没什么,左右夫人才是南地最尊贵之人,这天下换个女君说不定会更好?”
他笑着拱手,以额心几乎抵到矮几,“观南不才,若为女君,愿为九步阶下臣。”
龙椅与大臣们相隔的,正是九步金玉台阶。
纪忱江面容又冷下来,心里再次起了杀意,他就知道这短命鬼不怀好意!
傅绫罗好不容易喝完甜汤,擦擦唇角,翻了个白眼,“如岳御史这样的国士之才,我一个女娘何德何能,令你站在阶下。”
不等岳者华开口,傅绫罗不疾不徐道:“更重要的是,你要往阶下站,那人说不定连金殿都要铲掉,我舍不得。”
纪忱江愣了下,在自己还没发现的时候,不自禁弯起了眉眼。
底下偷偷看着的铜甲卫精锐,还有武婢,全都发现了,屋顶气息突然荡漾。
岳者华唇角多了点苦涩,“夫人真是不一样了,远比以前豁达。”
以前的傅绫罗,不会承认自己对定江王的这份心软。
“我从来都是如此,只是岳御史不了解我罢了。”傅绫罗淡淡道,没心思跟岳者华多谈风月。
她没有做女皇的大志向,更心知肚明,这天地下两情相悦之人,若劳燕分飞,多起于误会和不长嘴。
她和纪忱江能走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但她不会让没必要的事情发生,比如用裙下臣来伤他的心。
她直接换了话题,“岳御史不如说说,为何京都使节惨死,你还能稳坐御史府的缘由?”
岳者华微笑:“我能好好在御史府呆着,那定是因为我对京都来说还有用,夫人以为我作用在何处?”
傅绫罗仔细思忖片刻,她还没来得及看边南郡的情报,但去过边南郡一趟,她也有所猜测。
“京都希望你给南疆战事添堵?”她声音轻缓,思忖着摇摇头。
“不,京都是希望,南疆要打压,但在打压过后,定江王没必要活着回来?”
她想起乔安说过的往事,面色冷淡了些,“或者重伤而归,如今的南地,却是再没有一个纪忱江能继承王位了。”
真真打的一手好算盘,若定江王身死,南地百姓头一个遭殃。
她直直看向岳者华,“你打算如何做?”
岳者华被傅绫罗眸底的冷意和审视震了一息,心下升起苦涩,他低低叹道:“难不成,在娘子心里,观南就是这般不顾你死活之人?”
若定江王身死,傅绫罗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封君,也活不成。
纪忱江色难看,今天的风可不小,那短命鬼也不怕闪了舌头!
傅绫罗定定看着岳者华,蓦地笑了出来,声音甜软的叫纪忱江那俊脸儿愈发像个阎罗。
“岳观南,是我重要,还是岳家几百口人命更重要?”她斜靠在扶手上,恍惚叫岳者华以为自己看到了定江王。
傅绫罗的声音,也如纪忱江一样带着懒洋洋的游刃有余,“或者说,若是我和你阿娘阿姊站在一起,我们只能活一边,你会选谁?”
岳者华一点也不意外,这小女娘从来都是不肯叫他嘴上占便宜的。
这跟媳妇和婆婆掉水里,叫夫君选有什么区别?怎么选都是错。
他不敢再调侃,端正姿态拱手讨饶,“观南以为,王上对南地掌控已久,京都的为难未必不在他预料之内,所以观南此来,是为了合作,也是为了投诚。”
这才是傅绫罗想听的,她笑着点头,“岳御史说来听听。”
岳者华言简意赅:“岳某欲挟封君以令大王,救岳家三百三十二口人命,但岳某不敢以万万百姓之安危以救小家,只求身死道消,改头换面,为封君效力。”
傅绫罗愣了下,没想到岳者华要玩儿的这么大。
她还以为岳者华会选择做做样子,敷衍京都。
但下一刻,她立刻摇头,说出的话叫纪忱江直接黑了脸,“不,谁都能死,你不能死。”
岳者华也愣住了,但下一刻,他和纪忱江都明白了傅绫罗的未尽之意。
岳家的国士之才,清贵世家嫡子,若死在南地,即便他做错了事,依然易叫京都甚至各封地抓住把柄,攻歼定江王。
这小女娘竟是连国士之才都不要,也不愿叫纪忱江有任何危险。
岳者华再忍不住苦笑,“夫人竟豁达如此,倒是叫观南有些无措。”
他心里的酸涩加重,心口钝钝得疼,叫他忍不住嫉妒纪忱江。
那心狠手辣的武夫,何德何能,叫如此钟灵毓秀的玲珑女娘倾心。
若是也有人愿意这样对他……他垂眸遮住难过,不,他没这个运道。
傅绫罗不知他心思,缓声道:“容我想一想,过几日,我再请岳御史来喝茶可好?南疆使节还在与驻军和谈,彻底压下南疆还需些时日,我们定能有两全之法。”
岳者华咽下心里苦涩,重新露出温和笑意,“就听夫人所言,观南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