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很快就放弃了,那是骗人的。」
「其实偶尔想到还是会难过,可是喜欢本来就不会只有开心的事,痛苦的事情也会发生。」
她一手放在他肩上:「我知道你觉得伤害到他很自责,但不要忘了你也是难过的一方,感情里如果要追究自责或后悔,追不完的。」
「你尽全力表达自己的情感,已经很好了。」
有那么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眼眶一热,然而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点点头,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架上的烤肉。
也许感情里每个人都是持刀者。
幸运的话会遇到彼此都愿意把刀收起来的人,运气不好就可能遇到会刺伤你的人。
可是不要忘了自己也是持刀者,也有选择是否要伤害他人的权利。
更不要忘了自己也是伤者,要记得去心疼自己的伤口。
他低头看着双手,抚摸着自己手上仍明显的疤痕。
方可亘望向不远的前方,那里有着叶雨和忙进忙出的背影。
饭后一群人将垃圾收拾过,便回到室内排队洗澡,等待晚点要一起集合去夜游。
褚凡早早洗好趴在床上,叶雨和坐在外面等着其他人,他无聊地又拿起手机滑了滑。
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
该主动打给他吗?可是他们也不算吵架,就算打过去他接了,大概也不知道要讲什么。
他翻起身走向放在沙发上的包包,手往暗袋摸索一阵,最后拿出装着糖果的夹链袋。
里头只剩下一根棒棒糖。
他拆开包装含进嘴里。
「好酸。」他纳闷地从嘴里抽出,看了一下手上的包装纸,上面标着柠檬口味的。
「放这什么口味啊……」褚凡发出无奈的感叹,然而又把糖丢回嘴里含着。
叶雨和走进房间时,看见他在吃糖便伸手向他讨要:「你怎么有糖果?我也要吃。」
「最后一支,还是柠檬的。」
「哇,那算了。」
叶雨和擦着头发走到他床上坐下:「如何,心情好点没?」
「普普通通。」他翻过身仰躺在床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要不要和哥哥聊聊?虽然我的经验对你可能没帮助。」
他坐起身盘腿,深思熟虑之后开口问道:「你有喜欢上别人过吗?」
「有啊。」他一副信誓旦旦地点头。
「我指的不是砲友。」
「真的有啦,高中的时候有个交往三年的女友。」
「怎么没听你说过?」褚凡露出惊讶的表情。
从熟识以来,叶雨和在印象中就是那副轻浮的模样,现在他的话引起褚凡的好心,这件事估计连方可亘都不知道。
叶雨和把发尾末端的水滴擦乾后,将毛巾披在身上,双手向后撑在床上:「我们是上大学前分手的。」
「你劈腿吗?」
「才怪,我们感情超好的。我以前甚至认真想过,大学毕业后还在一起的话,我可能会和她结婚。」
眼前的叶雨和,少见地露出认真的情,然而脸上仍掛着熟悉的微笑。
「很白痴吧,我竟然真的动过这种念头。」
「那后来为什么分手?」
「因为我们考上了不同的大学。」
他的眼一时闪过落寞,像是进入了过去的回忆:「她是那种很自卑的人,我说我们感情这么好,远距离不是问题,后来开学前的暑假,她搬去了学校宿舍,我们曾经尝试了两个月的远距离。」
「但她还是太不安了,不管我怎么做她都没办法安心。」
「最后是她提分手,因为我们都不想让彼此继续痛苦下去。」
叶雨和恢復了原先吊儿啷噹的微笑:「就像我之前说的,不是所有喜欢都能在一起啦,有太多复杂的因素了。」
「当你的痛苦大过喜欢,继续下去似乎也没有意义。」
当你的痛苦大过喜欢,褚凡在心里复诵一遍这句话。
「那你后悔喜欢上她吗?」
「不会啊,在一起的那三年我还是很开心。」
他叹气无奈地笑出声:「真要说后悔,大概是自己没能让她再安心一点吧。」
「但你已经很努力了。」
「你也是啊。」
褚凡和他对视,一时愣住地说不出话。
他在自己最没有想到的情况下,喜欢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待他温柔,虽然有时候会叨念他,可是他知道那是一种关心他的表现,他收走了他的菸盒、换成了糖果,偶尔他说某道菜很好吃,后来就会发现那道菜出现的频率变高。
在他闯祸的时候,他虽然生气但没有责骂他,而是先关心他受伤的地方、替他包扎好伤口。
纵使他们真正熟识的时间并不长,他还是很喜欢和他相处的每一个时候,他没有自信说是全世界最喜欢他的人,但每一刻他都用自己的真心在对待他。
他喜欢那在阳光下非常漂亮的茶色头发,喜欢那双饱含各种情的双瞳,喜欢看他替植物浇水时的认真,喜欢他冬天发抖,鼻子冷得通红的样子,喜欢他煮好饭,走到房间探出头来叫他吃饭的样子。
穆楠来到他家的第一个晚上,他曾在半夜醒来过一次,看见两人面对面几乎快抱在一起时,他很紧张、几乎僵住无法动弹,然而看着眼前的他躲在棉被里,看起来很安静地睡着,温暖的躯体令自己感觉到安心,那时他庆幸自己当初的脱口而出,促使了他们有更进一步相处的机会。
他一直很温柔,然而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想让他也对别人这样做,纵使只是作为想要照顾的弟弟、同居的室友也好,什么都好,只要他只对他这样,那就没关係。
他想要的原来不是在一起。
而是他心中最为特别的位置,他想佔据那个位置。
眼角好像松懈地滑落了眼泪,他慌张地弯腰摀住住脸庞。
叶雨和一把将他勾过来,拍了拍他的背,感受到褚凡身体默默地颤抖着:「没事没事,发洩出来会好一点。」
他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大吼大叫。
褚凡想起自己上次哭,是在来到育幼院的那一天。
那天晚上也下着暴风雨,他小时候很怕打雷,遇到打雷都会吓的大哭。
可是当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他只是缩在角落的棉被里,听着周遭孩子均匀的打呼声,一个人躲在棉被里颤抖啜泣。
那一次他怕的不是打雷,而是发现打雷的时候,能让他感到安心、可以撒娇的人都不在了,他害怕的是一个人的感觉,害怕一个人被留在生者的世界,害怕死去的家人忘记他、也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忘记他们。
一直以来他都逃避着这样的想法,直到现在才得以与恐惧面对面。
这次也是,他双手摀住脸,眼泪仍多到从手指的间隙中流出来,叶雨和只是在一旁静静地没有说话,直到他冷静下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