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天平歪来歪去,她忽得叹了口气。
陈榆心都在陈桉身上,他当然听到了这一声叹气,他低头想看陈桉,却只看见她的发旋。两个。
老人总说“头顶双旋之女,自幼六亲少缘”,命理师也曾讲:额有旋毛,有反叛精,刑可父母。
海城靠海,同样靠海吃饭,民俗跟闽南地区相似,迷信得很,对这些民俗很是推崇。陈家父母对陈桉的不上心多少也有这些民俗的影响。但他们又做不成彻底的坏人,嘴上说着:“都是封建迷信。”却始终忌惮陈桉会与他们离心,处处限制,把陈桉塑造成一个乖乖女,不越雷池半步。也正是因此,一步一步地把陈桉往外推。
如今看来,陈桉的少缘应在了父母缘上,陈榆巴不得,他巴不得断了这段缘。
陈榆在搜索栏找到了母亲的支付宝账号。他握着陈桉的手,在转账界面的数字上输入了0000。
陈桉从陈榆按下第一个时就觉得不对劲:“你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我在给母亲转账。”陈榆声音愉悦。
手机界面上显出指纹支付的图像,陈榆握着陈桉颤抖的手指,按在了感应器上。
“第一笔生缘,两清了。”
当那个勾出现在陈桉眼前的时候,她难得失了片刻,心底涌起的居然是快感。
万块钱对陈桉来说,确实像是一个心魔。在高叁大考前,她整晚整晚地失眠,心里不断重复的就是母亲说这句话的样子。事实上,她当时的文化课成绩与校考合格证足以让她上国内的任何美院了。但她还是害怕达不到父母的要求,被一口一个的万元羞辱。
在他们的眼里,金钱不就是能代替感情的吗
?那么,还给他们。
接着,陈榆在陈桉的耳边轻轻道:“第二笔,养恩。各类学杂费加起来,我定了一个数字,五十万,桉桉你来转。”
他完全放开了陈桉的手。陈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机,她盯着手机的眼,仿佛是一个潘多拉宝盒。
她想起了自己毕业时没有收到任何父母满意的offer被父母骂:没出息,学美术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钱,到头来连份工作都找不到。
她考研落榜是因为她不努力学习吗?不是的。
是母亲高频度的电话催促她向家乡的中学投递简历成为美术老师,是父亲说:“去考公考编,进入体制内,你这样才好在海城找对象。”
理智告诉她如果顺从父母的意愿,她会继续成为父母口中炫耀的对象,光耀门楣的吉祥物,唯独不是活生生的人。她需要掌握自己的人生。
但情感又会因为父母在电话中透露出的些许柔情而变得软弱。
“桉桉,你哥哥已经在杭城安家了,我们不想再失去你了。”
被需要,是人类永恒的情感诉求。尤其是陈桉从未被父母如此急切地需要过。
理智与情感拉扯,又加上毕业季的迷茫,她在徘徊中丧失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心不静,自然也画不好画。
陈桉始终记得复试结束后毕设指导老师失望的情,才惊醒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所以才这么想弥补。
如果真的能就此一刀两断。
陈桉看着那转账界面,最终下定了决心,转了账,就像陈榆说的那样,生缘与养恩已经了结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已经自由了。
这个想法令她畅快,她抬起头看向陈榆:“我会还你钱的。”
而陈榆把代表着陈桉的那个小水杯拿起,往代表着他的水杯倒了叁分之一的水:“桉桉,我只是求你的些许的爱。”
他笑着说:“毕竟桉桉,你是自由的了,我们之间再无亲缘关系。”
陈桉知道这不可能。
血缘上他们还是兄妹。
但她还是在想:“万一呢,陈榆是真的爱我呢?”
她愿意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