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拾好心情,换上一副轻松的面孔,走到家人身边。
明州,雷山。
端王这段时间在雷山过得却比圈禁的时候还要憋气。
他本以为裴怡归来,自己能用昔日的情分劝她夫妻同心,共治定远。有了兵将,有了厉空和旧党在朝中应和,还有做了小太子的亲儿子,他这次起事没道理不成。
可是那张和离书被狠狠甩在他脸上的时候,在望楼那个贱人皮笑肉不笑地蔑视他的时候,他彻底失了态。
为什么揪住过去不放,为什么亲近那个阉人,为什么吩咐近卫将好不容易从京城中金蝉脱壳的他严加看管?
这是明明是他母家的军队啊?他怎么还成了不被重视的外人?
“看在你我夫妻一场,我容你在大营长住。”
裴怡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吞下了对端王私通北翟的滔天恨意,但一来朝廷已经盖棺定论,二来定远军中老臣对端王仍有偏向,她以为这已经是她最宽容的决定。
而望楼为她带来了玉玺加印的和离书,还有魏怀恩的邀请,她无法不感怀其意,兢兢业业整顿定远军沉疴。
哪怕惹来些许不满,也仗着身为太子生母,逼他们不得不低头。
北境军年年都要应对北翟袭扰,比之在中原腹地蝇营狗苟,都忘了如何杀敌的兵将,如何能扛起堂堂定远军的大旗?
裴怡只嫌时间不够,练兵不够,肃清不够。
压力给够了,才知道谁是越锻越锐的兵刃,谁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追随裴怡的部将大都在这个中秋一齐入京面圣,欢天喜地接受威宁军的加封,更是见到了小主子魏安星,还传了消息回来,要在京城逗留一段时间再回。
兵士在外,为将者却乐不思蜀,端王不知道这是魏怀恩连同裴怡一同为他设下的陷阱,还是那群在明州吃糠咽菜许多年的土包子,真就舍不得京城的珍馐美宴。
不过他也没得更好的机会可以选。
“怎么怡儿忙起来也废寝忘食,这劲头比起陛下也不遑多让呢。”
又是一夜挑灯人不寐,裴怡困得眼皮打架,手中的书卷被望楼拿了过去。
“别乱说,怎可对陛下不敬……哈欠,你今日出过门了吗?我们去走走吧。”
望楼的身份到底尴尬,在雷山的时候随意乱转不受待见不说,端王也会伺机下手。
所以他总是老老实实窝在裴怡的房中,只等着裴怡空闲下来才会陪他四处逛逛,现在到了京中新府也不例外。
不过他到底是无处可去,还是钻研蛊毒,裴怡不会猜,更不在乎。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裴怡对下属如此,对爱侣更是如此。
望楼那些张牙舞爪的蛇虫都会感知到主人心意,在裴怡靠近的时候安分蛰伏,何况是望楼本人。
能得这份心意,不枉他机关算尽。
被裴怡牵起手的时候,他都会红了耳尖,灵巧地把手指挤进她的指缝,是占有,也是栖息。
“陛下还要我们留多久?”
裴怡今日才把依依不舍的魏安星送回了宫中,便已经开始计划着回明州任上。
“不会太久了吧,怡儿急着走?”
言语间分明机锋潜藏,可是某人偏要带点醋意,好像雷山有什么人被她惦记。
裴怡知道魏怀恩在织那请君入瓮的天罗地网,非得把贼心不死的端王余孽荡平不可。她不离开雷山,那伙人就不能轻易动作。
现在她和部将滞留京中,还能给端王再递一条无道昏君扣押将士的造反理由。
只是让将军远离战场,做那安稳闲棋,总是不痛快的。
“少阴阳怪气了,你也不嫌丢人。”
裴怡又打了个哈欠,停在花树底下捏了捏他的脸。
“别动!”
望楼色一凛,从裴怡肩上揪回一条黑鳞蛇。
裴怡顿时吓得缩在望楼怀里不敢抬头。
“怎么又是它!”
这条自他们到南疆那日便被望楼驯服在身边的黑鳞蛇,对裴怡倒是异常地亲近。即使望楼控着身上蛇虫不去裴怡身边造次,这条蛇总能找到机会攀到裴怡身上。
“它喜欢你,别怪它。”
望楼也只能把黑鳞蛇藏回袖中,安慰着瑟瑟发抖的裴怡。有些恐惧就是根植于骨,哪怕裴怡相信望楼绝对不会让那些小家伙伤到她。
“怎么能怪它,可能是我体温太高了吧。天凉了你也要多加衣,京城比南疆冷多了,别冻着它们。”
望楼点头应着。袖中那条黑鳞蛇似乎也听懂了裴怡的原谅,顺着主人的小臂偷偷将尾巴探出一点,趁着夜色迷蒙,代替望楼的小指,软软地勾住了裴怡的指尖。
“我说了,它喜欢你。”
望楼用另一只手指给裴怡看。
没什么威胁的蛇尾总比一个蛇头趴在她肩上吐信子的场面要柔和太多了,裴怡尝试着轻轻勾了勾蛇尾,那尾巴尖也缠得更紧,像个戒指一样环在裴怡小指上。
“或许是像主人吧。”
裴怡这句话让收回黑鳞蛇的望楼僵了僵,随后低下头吮了一口她的唇珠。
“……你说得对。”
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