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板在这行做了十多年,虽贵为老板,但勤奋好学,一直紧跟长安时下最流行的款式,材质上把关严格,染料变着花样推陈出新,每次有新品出来,必有贵妇们的一波追捧。
他长得帅气周正,有颜有钱,对亡妻痴情不二,在外面每每提及失去的妻儿,都会忍不住落下男儿泪。
后来断了腿,依旧咬着牙积极向上的样子,更惹人心疼。
城里有许多女孩对他芳心暗许,宁愿要他这样的残疾鳏夫,也不愿嫁给四肢健全却三妻四妾的男人。贵妇们的宴会上也放出过话说——
如果长安城只有一个好男人,那绝对是卫贤明。
卫贤明也懂感恩,常常亲自坐镇布行,亲口对关顾他的客人们说声谢谢。
如此一来,更吸引了女人们掏钱支持,只为悄悄看这位传说中的绝世好男人一眼。
欧阳意:“你这腿……”
“是意外。”卫贤明叹口气,“去年家逢大难,我失魂落魄,自己不小心从高处摔下……哎,那时我就想,怎么没有摔死我,这样便可与天上的妻儿团聚了。”
他情痛苦,欧阳意安慰道:“既然没死,就好好替你的妻儿继续活着吧。”
卫贤明点点头:“久推官说的是。”
“我听说,在尊夫人亡故后,你写了本《忆妻集》,把你和她的点点滴滴记录其中。看过的人都说你文采极佳,不当文人都可惜了。我也看了,确实感人至深、动人肺腑。”
卫贤明矜持地微微一笑:“让久推官看玩笑了。情之所至,随手写写,聊寄思念。是几个好朋友听说了,硬向我讨要去看,后来不知是谁摘抄传了出去,弄得满城皆知。真是惭愧。”
说到此处,卫贤明直摇头。
欧阳意:“卫老板还在支持慈幼院?”
“当然,这是小兰的心愿……”
提起亡妻,卫贤明眉心一蹙,“布行生意越做越大,赚这么多钱,我也带不走,不如继续救济孩子们,小兰把她们都当作家人,小兰的家人当然就是我的家人。小兰在的时候,常常去探望,我倒是也想去看看,但我这副样子,走不了远路……”
卫贤明轻叹:“只能托郑老板定期送钱送米过去,我的心和孩子们在一处。”
欧阳意:“卫老板心怀大善。”
卫贤明双手合十,念道:“阿弥托福,善哉善哉。”
“您什么时候信佛了?”
“今年年初,去庙里给小兰和孩子们祈福,佛香佛音涤荡我心,那刻,我几有遁入空门的冲动。”
“最后怎么又想开了。”
“家中父母健在,做儿子的怎敢远行。还有布行的伙计,几十号人,都要靠我这门生意养活一家老小。我其身难独善,怎敢妄自潇洒。不过从此以后,与佛结缘,常常去庙里小住,算得两全齐美,这段时间,也越来越看得开了。”
“卫老板有担当。”欧阳意夸完,话锋一转,“你和三名死者关系如何?”
卫贤明淡笑,“我和郑敏她们吗,认识很多年了。”
卫贤明回忆道:“郑敏在西市那么出名,谁人不知。孙蔓从的诗,我也拜读过,文采极好!不过与她们正式认识,是小兰引见的。”
“小兰与她们三人是闺中密友,有时我出去办货,小兰就会把她们请到家中作客,无话不谈。”
“小兰要在家中养育一对儿女,无暇出门,我那小儿又患咳喘症,每到秋冬季都会发作,郑敏常常不顾严寒亲自送药上门。”
“柳锦喜欢孩子,每年两个孩子生辰,她都会给孩子做衣裳。孙蔓从嘛,她看上去不那么和孩子亲近,但也会送书什么的……”
“她们四人亲如姐妹,我和小兰说,她邀请姐妹,不必避我,后来我也偶尔与他们同席吃过饭……”
“小兰走后,她们都来帮忙操持后事,我很感谢她们。”
“之后见面就少了。”
卫贤明叹气,“郑敏也忙,有时没空,就派人把慈幼院开支的账目送给我看。以前她们四个人一起出资,一起看管账目,这是约定好的。也有几次场合见到孙蔓从,我们只是点点头。至于柳锦,深居简出,我已经有一年没见过她了。”
欧阳意顿了顿:“你觉得她们如何?”
卫贤明一怔:“久推官何意?”
欧阳意:“就是字面意思——卫老板觉得她们人怎么样?”
卫贤明想了想,眼坚定,“都是女中豪杰,不让须眉!”
“郑敏我就不多说了,其实跟她讲过好几次,不必再送慈幼院的账本来。郑老板为人慷慨、大气,我信得过。孙蔓从的诗,婉约不失豪迈,都说诗如其人,她是明事理的好姑娘。柳锦吧,我与她见面次数有限,她话也少,倒不好评论,看上去也是外柔内刚的性子。我相信小兰交的朋友,不会差的。”
郑敏、孙蔓从、柳锦三人遇害的时间已经分别过去了两个半月、近一个月、十天。欧阳意看了看眼前人的轮椅,这三个时间段他去了哪里,也不必盘问。
案发地不是在山上就是在泥泞的河边,都是轮椅不可走到的地方。
欧阳意又接着问了几个问题,就让人将卫贤明带出去。
“卫老板请到别间稍坐,晚些我再请您进来。”
“好的。”
卫贤明走后,屏风后的疏议司诸人走出来,展开讨论。
“他这身体,作案对他难度有点高啊。”
“他家中二老健在,也尊重郑敏她们,爱亡妻,说话都斯斯文文的,怎么看都不像对女人有敌意。”
齐鸣摇头:“那未必。呐,你们看见他手上的佛珠串没?闻着什么味道没?”
审讯室本就密闭,稍微动动鼻子就闻到了一股卫贤明留下的淡淡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