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崔氏将出一个状元郎,以实力向世人证明百年清流的涵养。
但崔友沃并不在乎,从不在意儿子的努力,精力都放在女人身上,纳妾的彩礼一次比一次高,年过半百还在生儿育女,成了满城笑话。
私德不修,读书人都看不起崔朔兴有这种爹。
清河崔氏族中的长辈来信,警告崔友沃若再如此行径,就将他从崔氏族谱里除名,崔友沃依旧我行我素。
说到此处,崔朔兴的情绪激动起来。
“我写信给伯公们求情,说家父在万年县也有些政绩,被我爹知晓,骂我愚钝。名声不重要,及时行乐才要紧。狄公您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人活一世,怎么能只顾自己享乐。”
“我娘外刚内柔,一向敬重我爹,为了他的名声,隐忍多少。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动了休妻的念头。”
“舅舅是司法参军,认识□□上的人,抓过许多杀人犯,胆子也打,是一把好刀。”
“于是,我给他出主意,作了周密布局。”
……
“晚生自认计划妥当,并无破绽,不知狄公是如何怀疑上我?”
狄仁杰定定看着眼前总是自称“晚生”的儒雅少年。
“幕后主谋必须有外室宅子的钥匙、熟悉崔友沃行乐前服用快活丸的习惯,同时具备这二者的只有崔家人。”
“小妾艾菁与崔二爷半夜幽会,有一次,艾菁看见你和谢淳半夜见面,谢淳慌慌张张,同时从怀中取出两把钥匙。”
“两把钥匙,一模一样。”
“这钥匙,应该就是你从你娘那里偷出来的外室宅子钥匙,交给谢淳复制的。”
“艾菁偷人心虚,不敢声张……”
崔朔兴当即哑然。
狄仁杰面带惋惜,“你很聪明,只是聪明用错地方。”
崔朔兴自嘲地笑笑,“晚生怎比狄公聪明。”
在谢娴母子的供述中,崔朔兴十年如一日地苦读,是为了整个崔家。
但在小妾艾箐的供述中,崔家后宅是另一幅模样。
几厢印证,狄仁杰看到的真实的崔家。
崔友沃生性散漫,宽于待己也宽于待人,没那些嫡嫡庶庶的观念。在崔友沃眼中,他的每个女人都是平等的,他的每个孩子也都同样可爱。
可谢娴善妒,经常欺辱妾室,还欺负妾生的孩子。
崔友沃认为她非主母良人,打算休妻,换郑良玉做正妻。荥阳郑氏是名门世家,本就与崔家门当户对,郑氏又无所出,会对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
所以,崔朔兴是否勤学苦读,在崔友沃眼里并不重要。
崔大公子越努力证明自己的实力,他就越想不明白。
父子亲缘淡薄,崔朔兴追求功名与崔友沃的魏晋名流作派南辕北辙。
好在,谢淳这个舅舅填补了崔朔兴父爱的空白。
谢淳没有本事又读书少,家道中落,年轻时惹事不少,把亲戚都得罪光了,想在长安谋得一官半职也不太可能,不得不勤往崔家跑。
崔友沃倒是大方,花巨资打点,给他谋了个司法参军。
刚开始谢淳还是很感激的,七品参军,在东都洛阳,黑白两道都要敬他,经常吃吃喝喝,把一家老小都托付给妻子,小日子过得悠哉自在。
后来,日子久了,心态就变了。
司法参军要抓捕缉拿,沐风栉雨,谢淳一个公子哥,吃不了这些苦。
可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忍着,毕竟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谢淳渐渐觉得,崔友沃这是看不上谢家,才让如此为难。
谢淳越来越难以忍受查案的辛苦,今年,他的大儿子成年,要说亲了,谢淳就以这个理由求崔友沃将他调回长安,被崔友沃一口回绝,崔友沃很少如此坚决地拒绝别人。
谢淳不好发作,还是经常笑嘻嘻地来崔家,直到好外甥哭着对他说爹要休了娘亲。
崔友沃虽行事不羁,但休妻之事,他还是写了信禀告族中宗老,信尚未寄出,被崔朔兴偷看到。
压抑多年的委屈终于爆发。
末了,崔朔兴哭着说:“娘亲总被人说当年靠美色嫁入崔家,我就要博取功名,证明给我爹看,我娘教子有方……”
狄仁杰:“崔县令行事虽荒诞不经,但也正因此,没有苛求你多优秀。每个孩子在他心里,都是一样重要。他曾和好友于凌提过,即使休妻,你仍是他的嫡长子。是你过不了自己这关,作茧自缚……”
多情爹,偏执儿。
崔朔兴听罢,嚎啕大哭。
狄仁杰摇摇头,兀自踱步到奉宸卫议事厅喝茶。
一炷香后,梁予信也出来了。
梁予信深施一礼,“谢淳全招了。”
狄仁杰接过签字画押的认罪状,眯眼细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