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黄的老仆回答道:“怎么会呢,下人们也是关心少爷。”
“关心?哼,连我亲爹都不关心我,那些贱奴会真心实意待我?”江承典脸色发青,每一句反问都透着嘲讽。
他的小腿夹着两块木板,以布带固定,从受伤到现在,伤处的疼痛感从未停过,昨夜整夜无眠,今晨醒来一看,右小腿下方伤处,肿得像块猪蹄!
缝合的伤口本开始结痂,却因为小腿肿得厉害,有些针线处崩开,布满褐色脓血。
老仆叹气,“少爷别这么说,老爷心里记挂着你呢!”
“他怎么都不问问我这伤怎么来的!你去告诉爹!是他!那个贱女人的丈夫!”
江承典气急败坏地捶床板,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却又因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伤处令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缓了缓,继续道:“是他故意伤我!还假惺惺,给我请来什么名医!”
最终的伤情结论是:伤在连接脚踝处的地方,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接上,就算好了,将来也是跛子。
梁柏是天下第一高手,要毁掉一个人的脚骨,怎么可能治得好?
江承典很气,正是因身体瘦弱,他才被同窗多番欺辱,怎么能成跛子,岂不是这辈子都要受人耻笑!
但梁柏在听到这个结论后,满意离去。
江承典色阴狠起来,“一个区区武官,竟敢如此伤我!”
老黄叹气,“少爷啊……”
一整晚都在不遗余力地劝说他放弃此事,似乎徒劳无功。
“少爷以后能好好的,已是万幸。”老黄语重心长地道,“少爷做的那些糊涂事,若被抓着把柄,老爷的官位亦难保啊。”江家倒台,还谈何报仇。
“呵、呵呵……”
江承典费力地笑了两声,挑眉道,“放心吧,疏议司那群废物,抓不到我的把柄。人是苏止他们抓的,任微杀的,证据确凿,这盆水啊,泼不到我头上。”
他样子虚弱,但提及此事,眼底却不住地浸出张扬的笑意。
“可惜任微死了,以后再难做这么好玩的事。”
老黄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承典。
看着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逝,竟只是纯粹为了寻开心。
“老黄,一直以来,我很孤独,娘亲没了,我很痛苦……”
“当我看到那些被拐者的父母到处乞求,他们四处哀告,我仿佛又活过来了……”
“赎金能换来什么,换来希望,接着又是更大的失望,最后是绝望。”
江承典表情平静。
“苏止、傅俊欺辱我,那段时间很难忍受,不过他们又看在我爹的面上,与我言和,于是我能站在一旁,看他们欺辱别人,钻胯、喝尿……”
“学堂六子就这些本事,他们已经觉得很享受,这群蠢货,太容易满足了……”
“不过我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但远远不够。”
“至于能让任微那个傻子卖命,当一个人自云端跌落,深处绝境,只有我懂他、关心他,得到他的效忠,不算什么难事。”
老黄不想再听下去,打断道:“少爷好生歇着,老奴去把外头芍药下埋的东西清理了。”
*
疏议司。
韩成则看见梁柏就跟看见救星似的,喜道:“阎罗兄。”
他多么庆幸学堂六子是被奉宸卫接手。
昨日消息传出,全城哗然,嫌疑人的家长们全赶来疏议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些祖父祖母拄着拐杖来,有些还带来表亲,就比如涂凌带了他表哥涂波,大理寺寺正。
司刑界内行,摆明来拆台的。
一时间,疏议司拥挤不堪,吵得像菜市场。
“快让我见见我的孩儿!”
“我儿禀性纯良,断不会干残害同窗的事,放我儿子出来!”
“黄口小儿,所叙之言如何能作为呈堂证供。”大理寺寺正涂波说得最头头是道,“听说凶手任微已经认罪伏法,孩子们只是凑巧在马场聚会而已,压根不知那是犯罪现场。”
见韩成则不为所动,兵部司曹苏奎放狠话,说“再不放人,老子就一把火烧了疏议司!”
韩成则当即恼了,和苏奎开干,吵得嗓子冒烟。
本叫来刑部衙差要将人都赶出去,可再看那几位白发苍苍、老泪纵横的老人家,着实不知从何入手。
家长们也压根不听他说,根本就是来闹场的,拉扯中,可怜韩郎中新鲜出炉的五品官服袖子也被撕破。
关键时候还是沈静当机立断,怒而跳上桌案,振臂一吼,“别吵了!你们的好孩儿都被关押在奉宸卫!”
“……”
原本趾高气昂的家长们面面相觑,然后退后一步。
齐鸣跟着嚷道:“在我们这儿胡搅蛮缠算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