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之上偶有热风拂过,他闭上眼潜心打坐,那双清澈澄明的眼眸没有看着自己,宁湘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本想跟他搭搭话,可是她胆子小,不太敢开口,只趁净闻不注意悄摸打量他。
要说太子殿下,仍还是从前那般温和守礼,对待寻常百姓,也秉持出家人的慈悲为怀,这个时辰了,还不辞辛苦的帮她找一个包袱。
明明他平易近人,毫无一点架子,但那双眼睛看过来时,却又圣洁的叫人不敢亵渎。
宁湘苦恼的想,要怎么做才能完成丞相托付?任重而道远,她太没把握了!
不知不觉吃完两个馒头,宁湘唤了了声法师,语气有些沮丧:“今日多谢您,劳烦法师帮我寻这么久,实在劳累,您还是回寺吧,我这就想法子找姨母去。”
净闻偏头看她,尚未开口,宁湘便屈膝行礼道谢,红着眼转身走了。
话说得太急,他一时没想好如何劝慰,她便垂头丧气走了。
他不好跟上,看着她在朦胧夜色里渐远的身影,眸光深晦如墨,继而无奈摇头,道一声“阿弥陀佛”。
第章
宁湘走了很远,见净闻没跟上来,莫名松了一口气。
常青从树后出来,见了这一幕,不禁着急,“姑娘方才怎么不跟殿下多说些话,哪怕再拖一时三刻也是好啊!”
宁湘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因大哭一场眼睛微有些红肿,声音也有些沙哑,“他帮我找包袱是举手之劳,再拖那一时三刻又有何用。”
总之净闻还在法华寺,她还能想法子,倘若今日真把包袱找回来,她倒不知该如何接近他了。
常青意外看她一眼,色渐渐变了,而后倒是温和的说,“那我今晚带姑娘先找个落脚的地儿。”
此后两日,宁湘都流连在法华寺附近,却未见净闻身影。
法华寺已有百年历史,古拙庄重,就在涿州城外不远,香火不断,很是热闹。
常青一早离开说有事要办,宁湘本来住在山脚下一处客栈,算算日子发现今日是初一,换了衣裳便往寺中去。
涿州富庶,虽不比京城,但也有不少香火供奉,还有富商巨贾为法华寺大雄宝殿的佛像重塑金身,宝相庄严、慈悲肃穆。
宁湘四处流连,试图从众僧人中找到净闻的影子。
可惜她走遍了几个佛殿,都没看到人。
秘秘……
宁湘撇撇嘴,企图左顾右盼,旁边一个老和尚投来困惑的眼。
她连忙收敛心,跪在蒲团上,供奉了香烛,诚心叩拜了一番,望佛祖保佑自己心想事成。
后来一想自己想成的事是什么,又赶紧道阿弥陀佛,默默念叨:“罪过,罪过……”
然后远离大殿,拿着香烛往旁边观音殿去了。
没想到观音殿往来的香客不少,宁湘一看上首宝座上的送子观音像心中了然。
刚出去,就见不远处有侍婢搀扶着富贵打扮的年轻妇人经过,一面说:“盂兰盆日就要到了,法华寺要开法会道场,普度亡魂,想来那时您的祈愿最为灵验。”
盂兰盆日?
宁湘没听过,看台阶下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迎送香客,便停下脚步去打听了一番。
然后才知道盂兰盆节是在七月十五,民间的中元节也是这日,是佛寺中极为盛大的日子。
除了施斋供僧之外,还会举行千人法会、水陆道场、祈福灯会。
像法华寺这样的百年寺院,仪则会更加恢宏热闹。
在此之前,庙中僧人都会出寺化缘,为盂兰盆节做准备。
也意在教化众生,广结善缘。
既如此,那净闻不是也要出门去?
她进不了寺院后殿,还束手无策,眼下他要入了红尘,可不就是来机会了。
宁湘暗暗激动,问眼前的小和尚:“小师父,劳驾问一下,贵寺可有位叫净闻的法师?”
小和尚打量她身上破旧的衣裙,大约是宁湘的眼太清澈真挚,他故作老成的抿唇想了想,“可是开元寺来的净闻师兄?”
“那应该是了。”宁湘一脸诚恳,“日前净闻法师帮了我忙,我听闻他在此修行,特来致谢。”
净闻的确帮了忙,但他的法号却不曾向自己透露过,也不知自己这么贸然,他反应过来会不会多想。
“净闻师兄在后殿禅修,不见香客。”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宁湘面上浮起浓浓的失落来,哀声说,“我近日心头愤懑难舒,本想请净闻法师指点迷津,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
“心静,则观自在。施主切莫执念于心。”
小和尚年纪虽小,佛法却是信手拈来,宁湘一时无话,看他要走,便举着衣袖拭了拭眼角。
“小师父有所不知,几日前我投靠姨母,不想半路失了行李,净闻法师帮我寻了许久。最后找寻无果去了姨母家,却因孑然一身被姨父嫌弃,要把我嫁给隔壁村的鳏夫续弦,我不肯,便要把我赶出家门去。我一弱女子,寻亲千里,却是如今这般结果,倒不如死了算了!”
小和尚瞠目,他年纪小,又长在佛寺中,哪里听说过这样惨淡的经历。正要想劝慰几句,那位女施主面色凄然,红着眼眶穿过院中来往香客离开了。
人间百态,各有悲欢。小和尚见过许多来苦难深重的香客来烧香拜佛,但不知为何宁湘哀伤的情却在眼前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