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润、泰然、处变不惊,比起他敏感多疑的父皇更像一位帝王。
贵太妃感叹:“你当年若是没出家就好了。”
宣明繁眸光深晦,平和道:“人生经历种种,都是一场修行,无论空门或红尘。”
名利富贵,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放不下的,过去数年都是如此。
只是这万丈红尘,人心各异。
穷途末路之时,唯有名利可挡灾祸。
老臣们浑身解数要他还俗,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回来,但没想到会是以那样的方式。
有人胆大包天,以色.诱之,事后一走了之,不见踪影。
他只知是丞相一手安排,那些胡编乱造的身世并无可信之处,亏他深信不疑,到头来只是他们联手设的一场局。
修行多年,他少有受情绪左右的时候,这是第一次让他生出一丝被期瞒的怒意。
尤其今日在宫墙下惊鸿一瞥的背影,莫名就让他想起那个逃之夭夭的人。
心中郁郁不平,从贵太妃处回去后,看到勤政殿外轻甲加身的戍守护卫,脚下一顿。
那人见了他,瑟缩了一下,跪在地上。
“参见皇上。”
当真是缘分。
他侧目,眼尾掠过嘲意:“常护卫今日当值?”
常青战战兢兢,冷汗直流:“是,属下听候皇上差遣。”
宣明繁淡漠垂眸,半晌开口:“人呢?”
“谁?”常青迷茫抬头,触及新帝冷锐的眼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属下不知,从张家祖孙那里分开后就失了音信,属下联系不到她。”
天大地大,真心想要跑的人,任谁也留不住。
“起来吧……”他不再追问,面无表情的进了殿。
常青惴惴,叫苦不迭,今日当值第一天就遇上新帝,他一定能猜到这是丞相设计。
那日他护送宣明繁和宁湘离开,并不知他们后来发生了何事,听新帝的语气,两人之间应当是有过什么。
只是宁湘最后去了哪儿,他的确也不知道。
旁边戍守的同僚见常青愁眉苦脸,忍不住问:“方才皇上问谁呢?”
这位新帝清心寡欲,跟仙似的不沾人间烟火,若不是他气度非凡、雍容矜贵,谁能想到这是当今帝王。
常青仰天叹气:“仇人吧……”
*
此刻,被称作仇人的宁湘,成功拿到太医院为二皇子准备的药囊,连同几味药材一并带回琼华宫。
把宣明呈的药囊放好,才蹑手蹑脚关上门,拿出自己从太医院得来的几味药。
月信迟了这么久,随着每日愈来愈明显的反应,宁湘已经能够断定自己确实有了身孕。
她曾照顾过元嫔的胎,知道怀孕的人是什么样。
太医曾说女子怀孕前三月最要紧,进嘴的东西,尤其是药,一定要仔细查验过方能使用。
问题来了,这几味药材太少,比医书上的药方差得多,还是她厚着脸皮说自己行经不畅请太医开的。
有没有效暂且不论,她要怎么瞒天过海在琼华宫煎药服下?
自打宣明繁继位后,宣明呈这个纨绔子弟也忙碌起来,白日倒是甚少在寝宫,只是人多眼杂,她不能熬药。
唯有夜里夜深人静能给她机会。
新帝登基大典在三日后,宁湘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在小厨房把药煎好,至于有没有用,就听天由命了。
托宣明呈的福,她进宫数年,还能目睹新帝登基大典的盛况。
即便宣明繁已经要求从简,各项礼仪依旧繁荣冗长。
队伍列阵蜿蜒,宁湘和月霜远远躲在玉柱后面。
高台之上幡旗滚滚,宣明繁身着玄黑冕服迎阶而上。
天光朗朗,可见面如冠玉,气韵天成。
净闻法师游离尘世、孤高圣洁,终是携清风明日,降临凡间。
至此,他便只是宣明繁了。
帝王宝玺从他手上经过,宁湘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这会儿觉得心口空荡荡的难以宁静。
月霜伸手指了指,略有些惊地说:“今日登基大典,皇上腕间还带着佛珠!”
宁湘随着望过去,一眼便看到他大袖之下缠在手腕上的佛珠,暗光浮动,衬得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愈发修长纤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