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舅父不敢违抗,小心翼翼地退下。
太子殿下转头看向文太傅,“外祖父便要一直如此兜底下去?”
教子需严, 才不会带累家族, 外祖父皓首穷经, 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桃李满天下的文太傅,却教不出一个成器的子孙,不可谓不讽刺。
“儿女都是债,早年我忙于书院治学,将这一众儿女托于后宅妇人,养成今日这般,外祖有不可推卸之责。”
文太傅望向太子,太子殿下生得不像母亲,更肖似先帝。
“殿下放心,外祖父这一把老骨头,会撑住文家,不让他们给殿下添堵。”
太子殿下默然。
若是真的撑得住,怎么会让舅父来试探他。
太子殿下自幼学得便是帝王术,恩威并施,抬手唤常保奉上了礼匣,“这是东南的岩茶,与前代的孤本,外祖父多保重,整个文府还得您来撑着。”
文家舅父在殿外,捧着太子殿下的礼,跟在文太傅身后朝宫外走。
等到了马车上,文舅父迫不及待开口,“父亲你可瞧见了,太子哪里像是偏咱们家的,心都贴到卫国公府去了!”
文舅父忿忿不平,“咱们家的女儿连甄选的资格都没了,卫国公府那个,却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能随便动用殿下的佩剑!”
文太傅桃李遍天下,也不曾教过如此蠢笨的。
“是为父不曾好好教导你,任由你母亲将你们养得鼠目寸光。”
文太傅恨铁不成钢,“是谁给你的胆子准你非议储君?你有几条命去担这罪责?”
“父亲!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太子逐渐不与咱们一心吗?兄长家的馨宁被好一顿斥责,如今议亲都成了难事,我儿,你的嫡孙,现在还在登州流放呢,太子是要断咱们文家根基!”
“混账!”文太傅抬手一个耳光,文舅父的脸偏过去,瞬间浮起一个掌印。
“若是再让我听到这番言论,我一定奏请陛下,革了你的官,你可莫要再去前朝给为父丢人现眼了。”
文舅父捂着脸,敢怒不敢言,眼底一片晦暗。
仲秋时节,东宫的花木依旧郁郁葱葱,只有角落里一株枫树落了叶子。
太子殿下于院中静坐,一阵风吹过,有枫叶落在桌上。
他捡起那枫叶把玩,思绪飘远。
兰时每年都会捡许多完整的枫叶回去,幼时是风干它,捏碎了听声响。
大些是夹在书中做记号,后来她在枫叶上作画提诗。
那画上画得最多的是人,是她家人和他。
若今日同他说这番话的是卫国公府——
太子殿下扣住那枫叶,扬声道:“常保,取笔墨来。”
兰时一行,已经成功凭借假令符避过燕州城的突厥守备,混进城里去了。
三人走得大摇大摆,比回家还要自在。
“倒是没怎么改变,人口也不算少。”兰时四下扫过去,只是多了些身着突厥服饰的人,这里的情形,比她想得要好。
“主子,突厥霸占燕州,想要的是矿,杀了人,谁替他们开矿冶炼。”程伯身形高大,再上多年军旅生涯与脸上那道可怖的疤,往兰时身边一杵,便足够摄人。
旁人纷纷避开,生怕与这一行发生冲突。
北境房屋都是这般,大同小异,最高的也不过三层,是个酒楼,和丰酒家。
兰时合上折扇,执着扇柄在手心一敲,“那我们,在这儿吃一顿吧。”
吴钩皱眉,小声说:“你还记得你是来做什么的吗?”
兰时回身在吴钩脑袋上敲了一记,“要说你就大点儿声!”
燕州算富庶,但比起京城也不值一提,和丰酒家内也只勉强算得上整洁。
吴钩啧了一声,“主、主子,他们的钱全都贿赂突厥去了吗?这装潢也太不上心了。”
兰时又敲了他一记,“当心祸从口出。”
三人随意在角落坐下,店小二过来时,兰时将筷子斜放一旁,上头放了块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樱桃煎。
店小二一看,立即收走了那樱桃煎,嘴上喊着:“客官请随我来。”
兰时一行被拉到了里间雅座,不多时,掌柜的推门进来,行至兰时三人面前,手上行的是北境军礼,极为标准。
“怎么亲自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掌柜的是极普通的一张脸,中等身量,保证让人见过即忘。
他声音压得极低,似是怕被旁人听去。
兰时也不好高声,同样小声回:“探探底,冯副官不必紧张。”
掌柜的是朝着程伯说的,他与程伯是旧识,只是程伯在阵前时,冯副官名声还不显,也得亏了阵前露面少,才临危受命,被派到这燕州城来。
不成想,回他话的是一旁的小郎君,掌柜的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兰时,他惊道:“小先锋腿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