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圆日悬在建筑之间作缠绵之状时,商行箴收到孟管家的信儿,说时聆回家了。
他将手机扔回仪表台上,这件事或许处理得不够好,但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从前种种他已足够退让,这次就必须亮明自己的底线。
最后一抹残阳被夜色吞噬,商行箴在小区停车场刹停。
家里的餐桌已摆好碗筷,商宇也来了,从他进门那刻起就不住冲他身后张望,直到商行箴合上门,他才收回视线:“贝贝没来?”
“带他过来干什么,”商行箴搡他后背,“进去,别挡路。”
“不是,生日你不带他一起过啊?”商宇按着沙发靠背翻过去坐下,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你就让他自个儿吃晚饭啊?”
“说谁呢?”荆漫抱着袋薯片填上商宇身旁的位置,“吃不吃?”
商行箴只好坐单人沙发上:“妈你别吃太多这个,喉咙上火又嚷嚷唱不了歌。”
商宇脑子转得忒快,揽着荆漫的肩膀说:“伯母,咱们在说我哥家里养的那只小羊呢,特黏人特可爱。”
“小羊!”桃酥闻声跑过来,“小叔,有没有小羊的新照片,让我看看嘛。”
商宇把小侄女招来自己身边:“来来,我这一堆,你喜欢哪张,我给你传小天才上去。”
荆漫耳朵很灵:“小羊名字叫贝贝?”
商行箴说:“你听错了,商宇刚说的是瑞瑞。”
商行箴的生日不像桃酥那样要吹气球挂彩带,一家人围坐一桌,酒足饭饱便算庆祝过。
桃酥爱看的电视剧八点半开始,她擦擦嘴,一溜烟跑出了餐厅。
商宇眼馋商问鸿快拼好的小丑乐园,推着他大伯的手臂撺掇对方带他一起组装,商行箴在桌下踹他:“你坐好。”
接收到眼示意,商宇忙坐了回去。
之前在电话里商行箴就有表明今晚有话要说,杯盘狼藉被保姆撤去,可除了个小的,谁也没离开餐桌。
商宇坐在商行箴对面,对着他哥悄悄握了握双拳,以资鼓励。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商行箴缓缓掏出手机,将上午程慕朝发过来的新闻资讯转发到家庭群里:“你们都点开看看。”
一桌子都是文化人,只几分钟就读透了这则资讯,商问鸿摸着下巴,问:“齐晟业绩一落千丈,不会是你从中作梗吧?”
“光我一个人的力量肯定不够。”此前商行箴选择向家人隐瞒,是因为计划过程还不稳定,现在进度趋于饱和,他删繁就简,将他近一年来集结多方的合作复盘了一遍。
这个计划将齐家所有近亲都拖下了水,纵然残忍,但一定程度上是在防止齐晟重新崛起,何况当年商行知被逼上绝路的事,是他们所有人心头一道难愈的伤疤,在场没有人会对齐家萌生悲悯之心。
“现在问题是,”商行箴顿了顿,“齐康年有个才成年没多久的小儿子,他在家里从小不受重视,是被齐家人欺凌着长大的,针对这种情况,你们认为我应该连坐还是仁慈?”
桌上静默须臾,荆漫问:“怎么一直没听说过他还有个小儿子?”
商行箴不愿时聆被扣上“私生子”的称号,说:“他和齐文朗不是同一个妈。”
从头到尾没吭过声的祝有期轻声道:“既然受尽齐家屈辱,那他跟行知当年有何区别?不过是一个离齐家远一点,一个离得近一点,本质上都是受害者罢了。”
商宇大声道:“我同意嫂子的观点!”
商问鸿考虑事情更周全一点:“行箴,我不是支持你当十恶不赦的坏人,可既然你分享了你的计划,我也就提个想法——虽然那小孩在那种环境下长大,但谁能清楚他对齐家抱有的态度?”
商宇急得默默念经,相比下商行箴冷静得多:“其实这次计划万全,他帮了大忙,如果不是他,也许我至今还毫无头绪。”
商宇刹住了不断抖动的腿,暗暗松了口气。
荆漫的目光从商宇倏然一松的十指中挪开,倾身捏了捏商行箴的手臂:“行箴,按你想的来就好,总之不要有负担,比起肩负仇恨,相信你哥哥更希望你开开心心。”
告别家人坐进车里,商行箴靠在主驾上疲惫地闭了闭眼。
副驾上窸窣作响,商行箴转过头去:“你干什么?”
商宇边看手机边解安全带:“我自己叫车了,算我求你了你赶紧回家吧哥,就剩俩钟头你不跟贝贝过啊?”
商行箴给商宇解了车锁:“他不知道今天我生日。”
“知不知道重要吗?重点是这个日子你真的不想跟他过吗?”商宇推开门蹦下车,“不跟你废话,我走了啊,你赶紧回去!”
车门摔出巨响,扇起的风摇动了后视镜下的挂饰。
商行箴攥了攥方向盘,似乎在向家人述说了那番话才开始清醒,他让时聆滚出去,可除了赋月山庄,时聆还能去哪?
他承诺过赋月山庄的门永远为时聆打开,承诺过永远不会把时聆抛下,如果时聆真的走丢了,他又要上哪里去找?
说不清何来的冲动驱使,商行箴给油疾驰出去,路上无数次看向中控台上的时间。
到别墅车库,商行箴歪歪扭扭摆停了车子,将车匙往玄关柜上一扔就向楼上而去,甚至没有发现二楼的窗户已然黑了灯。
时聆的房门紧闭,商行箴堪堪停步,抬起手正欲敲门,却在留意到门缝漆黑的刹那顿住。
是睡下了,还是搬出去了?
忽然,门开了,商行箴抬眼,时聆赤足站在当间,周身被昏暗包裹,可在他看来依然分外灼眼。
区别于商行箴穿戴整齐连鞋履都没来及换下,时聆仅仅是穿了那条商行箴为他洗净的内裤,如此坦然地立在他面前。
在握住商行箴领带的一霎间,时聆的勇气又攒足了。
--------------------